而像是一座冰冷的坟墓。

闻人瑶很快便看见了这座宅邸的主人。

沈镜站在一颗牡丹面前,不紧不慢地给花浇着水,面上带了一丝笑容。见两人来,也不急着过来,把水壶往墙角一放,又细细盥洗了手上可能沾到的泥土,才与他们俩打上招呼。

如何说呢?

沈镜淡淡地看过来一眼,不失礼数地向她问了个好,又恭喜她的牡丹夺了花魁。而闻人瑶乍然撞上那双被温情掩饰的双眼,发毛悚然,直打一个寒噤。

不过十年,竟能将一个人改变至此吗?

她忍不住想。

和当年诗会上那个君子端方又温情内敛的少年,竟是没有一丝一毫的相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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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承此来是正式拜访沈镜,并略陈定居在京郊后的诸项事宜。

至于谢承为何在京城停留了两个月才正式上门来,亦或是沈镜是否知晓他这些日子的动向,两个人谁也没有提起。

仿佛一无所知似的,沈镜捧着一杯茶,听谢承感慨京城的变化之大,以及一个意外之喜。

“来京城暂居也是大多是为此,鉴之你知道吗,阿瑶怀孕了。”

谢承握着闻人瑶的手紧了紧,话语中是克制不住的欣喜。

“由于体制孱弱,大夫说阿瑶很难受孕,这辈子可能都没机会了。但前两月突然就诊断出已经有一个月了……我要当父亲了!鉴之,我要当父亲了!”

“恭喜云生夙愿得了,”沈镜微不可查地看了一眼闻人瑶的平坦的小腹,那里即将有一个孩子。就如同他母亲怀了弟妹那样,一个活泼的、吵闹的、黏着大人却并不惹人厌烦的孩子,很快就要出生了。

最多不过十月。

这个想法让他心中的硬石,有些许草芽破壳的错觉。沈镜对上闻人瑶神色不明的双眼,道贺,“也恭喜闻人夫人了。”

“……故我与阿瑶相商,还是搬到京城来。不论是控制她的病情,还是调理身体,在京城这都能找到更合适的大夫。”

说到这里,谢承眉头微皱。

“你知道,因为过去的原因,我不方便在京中活动。我在江南虽也算富甲一方,然而在京城,却不怎么说得上话。”

“……所以,若是阿瑶的病情有了什么波折,还请鉴之多多照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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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承曾是一个多么骄傲的人啊。

当年谢家犯了谋逆大罪,从本族到支脉到已经嫁出去的谢家女儿,男丁全部斩首,女子则是赐毒酒鸩死。唯一与谢家没有关系的许家,则立刻将刚嫁进府里的六小姐合离,送回了谢府。

谢承失去了所有的亲人,亦失去了一直以来捆绑他的枷锁,让他能够真正地摆脱世家、摆脱京城,与闻人瑶漫游天下,追求自己年少不可即的生活。

虽然谢承明白自家所为实属倒行逆施,亦使京城血流成河可他在情感上永远无法原谅受先帝旨意赐死他全家的沈镜。

即使在他最为狼狈、被四海通缉的几年里,他也没有尝试过联络沈镜,用往日情分博取沈镜的手下留情。

会帮沈镜留意贺州堤的消息,无非是对沈镜送来的那些珍稀药材的回礼罢了。

……闻人瑶已经是他仅剩的,唯一珍惜的人了。

所以谢承才愿意放下过往,恳求沈镜帮帮他。

唯有沈丞相能为他寻来宫中的御医和密药,也唯有沈丞相能帮他挡去那些心思敏感的老人,对谢家后嗣的明枪暗箭。

沈镜淡淡地笑了。

将一个傲骨之人折弯,就算按住他的头把他埋进泥里,到底是落了一身污,又怎么比得上令他心有牵挂,不得不躬身相求,再应承下来呢?

只是可惜了,闻人瑶的身子骨太弱,也不知能不能活过今秋。

可别死得太早就好。

“既是云生所求,鉴之定不负君。”

沈镜握住谢承的手,笑容恰如当年一前一后上书阁的好友。

只是似水流年一滴墨,两人都有了数不尽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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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沈府后一路西行,马车一路悠悠驶至城外。谢承在京城以西买了一处大宅院,又精心修缮成江南谢府的模样,作为这一年来他与闻人瑶的落脚之处。

城西距沈镜府上不远,人烟又少,日常采买都会由谢承从江南带来的家仆准备妥当,是个适合养胎的好地方。

夜幕四落,谢承陪闻人瑶聊了会书,又怕她在灯下熬坏了眼,早早哄她睡了。

等他剪去烛花准备宽衣时,却听窗外传来了异常耳熟的笛曲。

谢承道不明他心中的感慨万千,只是追到后院,眼神复杂地看着面前这个穿着黑色夜行衣、形貌声音都大不相同的故人,

“七公子莫不是被时间磨钝了刀刃,还是被美人乡摧折了傲气,焉能忘了是谁毁去你的家人,逼迫夫人小姐饮鸩自缢,害你隐姓埋名在外十余载?”

见他低下头沉默不语,黑衣人乘胜追击,规劝他道:

“你才是京城的第一公子,至于沈镜,他又算个什么人?谢家百年根基,为朝廷付出这么多,最后只落得一个被灭满门的下场。你心中就不恨、不怨、不怒?”

“可父亲当初就不该要挟太子,在封雪山上直接逼宫,屠戮皇族!”

谢承捏着拳头低声道:

“先帝对太子的偏爱有目共睹,就算姑母死了,未来储君也不会有第二人选。我谢家十世忠良,与文家携手共取天下,父亲又怎么能做乱臣贼子之行?”

“……而我,更不会与前朝遗臣同流合污。”

他艰难地说出这句话,后退一步,对着身前的黑衣人深深一拜。

“谢云生现在不过是个生意人,胸无大志,一心只想与妻子好好过日子。您……请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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