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戌时,残阳半没,天地即将归于黑暗。
郿县城南,一片碧翠竹林外,项翀所率之军便驻扎于此。
此刻帐中,项翀坐立不安,正于案前来回走动,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皇甫嵩临走前将他调入城中,这招着实是让他措手不及。
如今偏离了董虢事先与他商议的计划,一时间他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郿坞下那密室虽隐秘,且藏有水粮,不愁吃喝。
可多滞留一日,便多一分危险。
若为守军觉察,那他和董虢此前所作所为,便将前功尽弃矣。
忽地,帐幔为人掀开。
见来人是董六,项翀顿时色变,急忙迎上前去,将其拉进帐中。
随即又探出头观望,见四下无人,连忙放下帐幔。
“你怎地来了。”项翀转身,有些气愤说道:“如今外间不知有多少眼睛盯着你我二人,何以如此不知轻重。”
“来时,可曾甩了身后眼睛?”项翀问。
董六摇头,道:“我堂而皇之的来,如今已不怕为人知道我与将军相熟,亦不怕他人知我来见将军,反而是要让他们知道。”
董六被质问,却似乎并不在意,脸上带着淡笑,言语间意有所指。
他如何不知当下自己与项翀皆为人所监视,然当下形势有变,已然无惧。
项翀听了,眸间一怔,心下立即有所猜测。
果然,董六说罢,忽凑上前来,压低声音道:“将军,公子遣人来了,公子已生擒那皇甫嵩,亦知我等当下困境。”
“这是公子亲笔书信,将军看了便知。”董六从袖袍下取出一张明显是从衣物上切割下来的绸布,递给项翀。
“什么!”项翀闻言,大惊失色。
不多时,看完信中董虢要他所做之事,项翀顿感身上背了座大山,压得他一时间难以喘匀气息。
“此计太险了。”项翀脸色极其严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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郿县南城墙角楼外,皇甫郦蹙眉远望数里开外的郿坞城墙外忙碌的人影。
郿县本是一座小城,高不过两丈。
但董卓修筑郿坞后,为保郿坞安全,便将郿县也修得城高墙厚,与郿坞互成犄角之势。
念及此,皇甫郦心中不由有些庆幸。
若非伯父英明,率两千轻骑奔袭,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打了那董旻一个猝不及防,这郿县与郿坞,一时间怕是难以攻克。
“唉!”想起皇甫嵩,皇甫郦面露忧惧,“不知伯父是否安好?”
得知皇甫嵩被擒,皇甫郦当即便领着千余骑军奔向那五丈原。
可等他赶到,五丈原方圆十里早已没了那董氏子的身影。
唯留一地血腥。
时至如今,皇甫郦仍有些不敢相信伯父会战败被擒。
此次出征,自进入郿县境内,他便始终心绪不宁。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暗中有双眼睛,在窥视他们的一举一动。
“嗒,嗒……”一阵脚步由远及近。
“将军,用些夕食吧。”皇甫郦亲卫陈寇拎着一个红色黑纹漆盒近前说道。
皇甫郦抬头看了眼天边半没残阳,微微摇头,道:“今伯父身陷囹圄,教我如何能下咽,撤了吧。”
“那项翀如何了?”皇甫郦话锋忽转问道。
“并无任何异动,其自率军入城驻扎,便一直待在营中,很是安分。”
“只是,只是……”话落,陈寇脸色忽有些怪异。
皇甫郦蹙眉,沉声道:“说。”
“只是那项翀营中,自午时起,换洗衣物的士卒颇多?不知可否算异常。”
“还有,那董六半个时辰前,堂而皇之去了项翀营中,再没出来。”
“嗯?”闻言,皇甫郦眉宇皱得愈深,“果然有猫腻!”
“加派人手,严密监视此二人之动向,我倒要看看,此二人意欲何为?”沉吟片刻,皇甫郦道。
不知为何,他今日总觉得有些心惊肉跳,却又说不准这缕不安从何而来。
呆站好一会,不知不觉,夜幕降临,星河璀璨,明月皎白。
这时,远处郿坞外忽燃起了照明篝火,上千民夫在火光照耀下,不断将地上那堆积如山的钱粮,装车运往长安。
皇甫郦默默看了一会,转身走入了角楼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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郿县以西二十里。
月轮高悬,洒下一片银辉,将大地照得如同白昼般澄明。
官道旁,渭水河滩上,人影绰绰。
数之不尽的小火堆散落河滩各处,映照着成百上千张沧桑而疲惫的脸。
这些流民衣衫褴褛,个个面黄肌瘦,有气无力,仿佛被命运抛弃的孤舟,此刻却在这河滩上找到了片刻的栖息之地。
他们那火堆上架着的器具亦简陋至极。
破旧的陶盆、残缺的陶罐,其中烹煮的竟是那翠绿的树叶杂草。
这些平日里无人问津之物,此刻却成了他们赖以生存的宝贵食粮。
火光映照下,那翻滚翠绿的汤汁散发出阵阵苦涩难闻的气味。
然而围在火堆旁的人们,却个个直勾勾盯着陶盆瓦罐中的汤水,眸间满是垂涎渴望之色,不断咽着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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