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娘惊得目瞪口呆,道:“我的儿,你不认识我了?你……你自己家也不记得了?”

三郎觉得奇怪,周围皆陌生,这养娘虽面熟,却也记不起来了。汪老爹、汪母和两个哥哥嫂子知道三郎醒了,全都过来站在床前,他却一个都不认识。不仅人不记得了,过去发生的事情,脑海里亦无半点印象。

“三郎啊,你可别吓为娘啊,你难道把爹妈兄弟全都忘记了吗?”汪母泣道。汪叔伦也是一脸蒙圈,挠挠胳膊、大腿,觉得奇痒无比,撩开衣服一看,浑身原先溃烂的疥疮正大片大片的结痂脱落,腐肉之下又长出了新肤。

汪伯伦大惊,赶紧过去仔细辨查。随后对众人道:“三弟癞病已久,毒入肌理,没想到饮了一副马钱子,没有被毒死,反而以毒攻毒,化了浓疥。驴血性凉,正好解了那毒火,两方齐下,歪打正着把这病给治了根。”

众人唏嘘不已。汪伯伦一看三郎傻乎乎在抠自己的腐皮,问道:“三弟,你果真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汪叔伦摇了摇头,道:“我头疼欲裂,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坏了,这以毒攻毒,癞病是好了,可副作用太强,毒性攻脑,三弟恐失忆了。”汪伯伦惊道。

全家人再次惊呼,这可怎么办才好?汪伯伦道:“毒药都没把三弟毒死,反而病愈,估计老天开眼,他命不该绝。记忆丢了,无非如婴孩重生,我们再好好帮他回忆就是,没准日后还能想起,也未可知。”

于是全家安下心来,全力帮助汪叔伦康复,身体疥疮渐渐痊愈,人也变得精神起来,好了之后,反而比病前更加英姿勃发。他这失忆也怪,人和事情不记得了,上学读的书,学的学问倒是一点儿没忘,又重新拿起书本苦读,准备继续乡试。

汪伯伦对汪老爹说:“喻家那边以为三弟亡故,遂而退了亲。如今三弟病愈,是否要去向喻家通禀一声?”

“依我之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此亲已退,三郎是生是死与喻家皆无干了。之前不得已谎称病故,送去讣告,万一得知根本没死,怪罪下来,两家反而难堪。何况三郎失忆,已完全不记得此事,如重生一般。只要家人只字不提,便也就此作罢。往后等他考取功名,再重新说一房媳妇与他,也就圆满了。”

于是汪家依老爹之意,将此事对汪叔伦瞒了下来。后来二老亡故,就更没人会想着这事儿了。

养娘讲到这里,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汪叔伦自己,都惊异不已,原不知汪家竟然经历了这一番事故。

汪伯伦接着道:“两年前四川乡试,三弟不负众望,桂榜提名,投在蜀王府长史司任典簿。二十岁的他风华正茂,风度翩翩,在衙门做事又踏实认真,深受王爷和郡主赏识,便招入王府做事,与郡主日久生情,后在王妃的安排下,招赘为婿。”

“原来如此。”我叹道。

“大哥,我曾让你们将以往之事尽皆告诉于我,为何单单隐瞒与喻家做亲之事?”汪叔伦责怪道。

“退婚之后,我们与喻家就再无任何联络,所以想当然的认为这事儿就永远深埋地下了,没有必要再让你知晓。不知喻小姐是从何处得知我家三弟尚在人世,还竟然找到王府来了。”汪伯伦问道。

“我父亲去年升任新都知县,我们从内江途径成都时,一个认得三郎的下人在长史司门口偶然看见了他,故而得知。”知音道,“人还未死,你们汪家万不该送假讣告来骗我退婚。就算三郎失忆,你们也该将实情尽道与他,故意隐瞒,岂是良心之举?”

“喻小姐指责的是,这事儿的确是我汪家有愧,我代三郎给喻小姐赔罪了,然事实已定,若小姐有什么要求,尽管开口,汪家能力所及必当补偿。”这汪家大哥还算厚道,又朝知音施了一礼。

“喻家如果真的在意三郎,又岂能仅凭一纸讣告就轻易决定退婚?但凡派人前去汪家吊唁,抑或是往龙泉镇官府核查有无人口销户,就知他生死,可见你们对这桩亲事亦不是那么重视,才会惹出这么大的误会。依我言,两家皆有过错。喻小姐,你说呢?”坐在一旁的小郡主开口道。

喻小姐一听郡主的袒护之言,辩道:“汪三郎病重之事人尽皆知,既然来人说不幸病故,我们怎好怀疑?何况当时我生母亦病危,不久便也离世,家人皆在悲痛之中,在忙自家的丧事,便未想起再去汪家详查。”

“喻小姐,汪叔伦如今已入赘郡府,你也看到了,他与郡主两情相悦,小郡爷也快要出生。你该不会想将他二人拆散,让汪叔伦再娶你吧?”小王爷道。

“不不不,王爷,民女绝无此意。”知音吓得连连摇头。“我只想弄清楚事情原委,并无其他要求。如今事情已明,这补偿就免了吧。多谢王爷出面,帮民女查明真相。”

“那好,既然两家已经把话说开,汪家认错,喻家也无需补偿,我看此事就到此为止吧。”小王爷道。

“喻小姐,你我今生无缘,望小姐早日觅得知心良人,与你牵手一生。”汪叔伦走近知音,向她行了个礼。

“三郎,你和小郡主郎才女貌,乃天作之合,希望二位白头偕老,这个就当是我送给郡主腹中孩儿的礼物吧。”知音摘下耳上的银坠儿,交予汪叔伦手中。

“多谢喻小姐。”汪叔伦接过耳坠,就扶着小郡主离开了。

汪伯伦和养娘离开后,小王爷走至我跟前,笑着道:“不知杨先生怎会牵扯进这汪喻两家的事情,还亲自送喻小姐来成都查探?”

“呵呵,王爷不知,喻小姐是在下爱徒,学生被心事所扰,我这个做先生的理应帮她。”我道。

“啊,原来喻小姐已拜在先生门下,真是令人羡慕。”小王爷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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