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明日还要去蜀王府,我提议今晚就不回新都了,找了间客栈,四人暂住一晚。夜里,我正铺床准备就寝,突然响起咚咚的敲门声,我开门一看是知音,连忙让她进来,她笑着把一包东西放在桌上,道:“先生还未睡吧,我让当当出门买了些椒盐酥,您快来尝尝,还热乎着呢。”知音打开油纸,拿起一块递予我面前。

我望着她那张笑盈盈的小脸,两个小酒窝特别灵动可爱,心中亦是欢喜。也朝她笑了笑,接过椒盐酥,道:“那就多谢你了。这是什么味儿的?”

“这是芝麻的,啊,先生是不是爱吃孜然的?那我再去买去!”知音转身就要走。我一伸手拽住她的胳膊,给她拉了回来,“哎,别去了……芝麻亦好。”她见我拽着她,望了望我的手,又抬头看看我,与我对视之间,心跳加速,满脸羞得通红,低下头去,轻轻说了声:“哦,那……先生吃吧。”

我见她羞涩,把她拉到桌边坐下,笑道:“呵呵,这么一大包,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呀,尝一块就行。来,你也吃一块,剩下的你还带回去。”我递予她一块。

边吃边聊,我看她嘴边沾了一颗芝麻粒,笑着上手捏掉,放进自己嘴里。她见我十分随意和蔼,便也没那么拘束了。

“今日多谢先生相助,见到了那个负心之人,明儿等汪家的人来了,看他们怎么说。”

“那汪三郎似是将以前之事全都忘了,可能其中确有隐情。不急,我相信小王爷一定能审明原委,还你真相。”我吃完手中酥饼,道:“嗯,这椒盐酥咸香酥脆,还挺好吃,你有心了。”

“先生爱吃就好。”她又羞涩地把头低了下去。我把油纸包好,还予她,让她早些回房歇息。离开之后,知音把那纸包握在胸前,心里就跟有面小鼓似的咚咚敲个不停。回到房间,当当已经给她铺好了床,问道:“小姐回来啦。哎,您不是说去给杨先生送这椒盐酥吗?怎么又拿回来了?”

“先生就吃了一块,又还给我了。”

“哦,那他喜欢吃吗?”

“当当,你说杨先生是喜欢这椒盐酥还是喜欢我?”

当当惊了一跳,瞪大双眼望着知音:“小姐,您说什么呢?啊……您该不会是喜欢上杨先生了吧?”

“我每次见到先生都脸红心跳,不敢与他直视。他虽然挺凶,可我见不到他的时候,心里却总想着他,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知音趴在桌上看着手里的点心。

“小姐,那杨先生已有家室,儿女成群,年纪也大了,您怎么会看上他啊?”当当十分不解。

“杨先生沉稳老练,风度不凡。他的正妻好像已过世了。”

“别别别,小姐,您可不能犯糊涂呀。虽然您年纪也不小了,但再怎么说好歹也是未出阁的官宦闺秀,怎么能配予他呢?您还是他学生,老爷夫人断然也不会同意的,劝您还是别打这个主意了吧。”

“唉,好了好了,知道了,洗洗睡吧。”知音被当当泼了一盆冷水,无奈道。

翌日,我们又来至蜀王府,小王爷和小郡主都坐在堂上,汪叔伦立于小郡主身边。我们施礼拜见后,朱宾瀚说郡驸父母双亡,派去汪家的人只找到两个知情人,一个是他大哥汪伯伦,还有一个是原先家里伺候过汪叔伦的养娘,两人都被请来了。到了前厅,一一拜见小王爷和小郡主。

汪叔伦一见哥哥来了,赶紧上前问道:“大哥,这个喻家小姐非要诬陷我曾与她定亲,还说我装死退婚,到底有没有这回事啊?”

汪伯伦见到喻知音,眼睛一亮,赶紧过去向她鞠躬,施了个大礼,道:“时隔多年,万没料到喻小姐还记着三郎,此番痴情,我这个做兄长的亦是感动。”知音被这汪家大哥此举反而吓了一跳,怎么变成自己痴情了?她非常不解,望了望我,又望了望汪伯伦。

“诸位,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养娘皆清楚,今日她人也在场,就请她给大家道明吧。”养娘给在场众人又行了一礼,终于说出了事情真相。

六年前,汪叔伦突然害了很严重的癞病,请了无数神医郎中皆束手无策。这病生的奇怪,浑身上下长满疥疮,又痛又痒,发炎之后,皮肉溃烂,甚是吓人。全家只有养娘不嫌,一直在他身边照顾。治了两年,把一个干干净净的好男儿折磨的不人不鬼,惨不忍睹。三郎父母眼看原先跟喻家订立的婚期将至,但老三长期卧床,病入膏肓,喻家女儿若嫁过来岂不受委屈?于是派人与喻老爷商量,欲解除婚约。谁知喻家回话说小姐情深,三郎人尚在,再极力医治就是,可继续再等。

汪叔伦见喻小姐一片深情,大为感动,又苦撑一年,可仍然不见半分起色。他亦是心善之人,认为自己病体沉疴,实在不忍耽误喻小姐大好年华,死活不愿再拖了。这日将老爹唤来,道:“孩儿重病数年,已无可救药。但一想到与喻家小姐尚有婚约,连累她干等,于心不忍。不如与喻家商议,早早解除这门亲事,以后自让小姐另觅良缘,自己也好心安。”

汪老爹见三郎身在病榻,却仍为喻小姐着想,非常感动。之前已跟喻家商量过,但小姐痴情,若然再不允退婚,又该如何是好?“老爹勿愁,我终日在病床之上,跟死了也无甚区别。您自给孩儿做个假讣告,找个心腹小厮送去内江,只说孩儿已死,务必请喻家退还庚帖。原先的下聘财礼,要不要的都无碍,只当是补偿他们喻家的也就罢了。”

看儿子在床榻受苦,做老爹的心疼悲痛,现在三郎只这一个要求,那必然要依他心愿,于是就照做了。

退婚之事已了,汪叔伦想着自己终日被病痛折磨,身体和心理都承受着巨大痛苦。这日忽在床头见到自己的讣告,悲戚万分,一时想不开,萌生了自戕之念。三郎想:与其在病榻上受苦,让爹妈和兄长担心,还要请人日夜服侍,不如自己了结了,倒也干净。

主意打定,三郎找来养娘,吩咐道:“我如今卧病多年,浑身溃烂,不成人样,比死还难受。望养娘看在母子一场,助我了断。我早日去了,解脱苦困,九泉之下,必保佑全家平安。”

养娘一听三郎竟要舍命赴死,断是不忍不愿的,还想劝他,却熬不过三郎苦苦哀求,只说自己浑身巨痛难忍,决心一死。养娘无奈,瞒着一大家子,买回一副马钱子,偷偷将毒药煎好,扶三郎饮下。

毒发之时,汪叔伦浑身疳紫,不停地抽搐,直叫头疼,把养娘吓坏了,忙出去喊了家中众人。父母得知儿子服毒寻死,在床上挣扎,悲痛万分,哭天喊地。幸亏汪大郎曾在龙泉驿药馆做过学徒,跟着医馆的老中医略略学过一些方术,听闻驴血可解毒,赶忙命人去街上寻驴血。也是巧了,恰遇到镇上屠户屠驴,盛了一大碗,熬了给三郎灌下。果然渐渐止了抽搐,口中吐出一大团滂臭毒液,昏死过去。

昏迷了几日,三郎气息微弱,像是死了,却还未死透。养娘心中又悔又急,拼了老命要救他,在身边照顾三郎,日夜不离。等到第五日,忽闻得三郎口中微微发声,养娘惊异,凑过去细听,闻见“口渴”二字。养娘大喜,三郎这是又活过来了。忙端了杯热茶灌入口中,三郎竟慢慢睁开双眼,舒缓过来,望着养娘,开口却问了一句:“您老是何人?我这是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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