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贞明也停在了那里,目光随着众人的视线落在那张处方上,心中满是疑惑,不知华元此举是何用意。
黄成言赶忙走了过去,从华元手里接过了处方,才看了一眼,目光便亮了起来,像是发现了什么意想不到的东西,脸上露出一丝惊讶与恍然交织的神情。
“念吧。”华元再次催促道,目光紧紧盯着黄成言,似乎在等待着一个重要时刻的到来。
承贞明也望向了黄成言,心中越发好奇,长孙彻此时已不再咳了,静静地躺在那里,显然也在等着听黄成言念处方,屋内一时间安静得只能听见众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气氛紧张而又充满悬念。
黄成言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而后提高声调,大声念道:“病因:官居一品,职掌两省,上下掣肘,忧谗畏讥!”声音在屋内回荡,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众人皆是一怔,没想到这处方上竟先写着这般话语,一时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承贞明更是面露惊愕之色,心中暗自思忖,这华元到底是何意,怎的把长孙彻的官场境遇当作病因写在处方上了,实在是让人费解。
长孙彻也睁开了眼,眼中透着疑惑,与众人一同看向黄成言,等着下文。
黄成言顿了顿,接着念道:“处方:稻谷一百船,即日运往浙江,外服!”这话语一出,众人皆惊,长孙彻的眼中瞬间有了亮光,那原本因病情和焦虑而黯淡的眼眸,此刻仿佛被点亮了一般,望向华元,欣慰感激之忱立刻从脸上溢了出来,他怎么也没想到,华元竟会用这样的方式来表明立场,为自己争取粮食。黄成言适时将那张处方递给了承贞明。承贞明接过处方,却懵在那里,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慢慢也望向了华元,苦笑道:“华先生,这个玩笑开大了。”他心中明白,华元此举虽是为了帮长孙彻,可这以药方之名行借粮之实,实在是太过大胆,且不说能否行得通,单是这做法,便已然是违背了官场的诸多规矩呀。
华元却一脸严肃,目光坚定地看着承贞明,缓缓说道:“华某半生行医,在宫中也好,在市井乡野也好,对皇上,对百姓,都只知治病救人,从来不开玩笑。为的什么,为的救一个人就有一分功德,救十个人就有十分功德。赵大人,你一念之间便能救几十万生民,这份功德,如天之大,怎可视为玩笑?”他的话语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正气,让屋内众人听了,皆为之一振,仿佛在这复杂的官场权谋与艰难的局势面前,看到了一丝关乎大义的曙光。
“扶我起来。”长孙彻撑着躺椅的扶手,艰难地坐了起来,眼中满是决然之色,对华元的仗义相助,他心中感激不已,此刻更是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为浙江百姓谋得这批粮食,哪怕前方困难重重,也绝不退缩。
黄成言见状,连忙过去搀着他站了起来。长孙彻对着华元一揖,这一揖,饱含着深深的敬意与感激,他深知华元此举,是担着极大风险的,这份恩情,他长孙彻铭记于心。
华元这时连忙也站了起来,身子侧了一侧,以示谦不敢受,赶忙说道:“长孙部堂请别如此,华某不过是尽己所能,做了该做的事罢了。”
长孙彻望向华元,眼中满是诚恳,说道:“长孙有个不情之请。”他心中又有了新的想法,想着既然华元如此热心助人,或许能在浙江救灾之事上再帮上一把。华元赶忙应道:“长孙部堂请说。”
长孙彻接着说道:“淳安、建德被水淹了以后,不止缺粮,恐怕还有瘟疫流行。教百姓采药避瘟也是件大事。先生可否屈驾一往?”他的声音中透着一丝期盼,深知若有华元这般医术精湛之人前往浙江指导百姓防疫,定能减少许多伤亡,对稳定浙江局势大有裨益。
华元立刻应道:“什么时候走?”他毫不犹豫,心中已然决定要随长孙彻一同前往,救人之事,刻不容缓,他又怎会推脱。
长孙彻见华元这般爽快,心中更是感动,说道:“能不能借到粮,我今天都得走了。”他深知浙江的情况危急,多耽搁一刻,百姓便多一分危险,当下便决定即刻启程。
华元点头道:“我随你去。”语气坚定,没有丝毫犹豫,那毅然决然的模样,尽显医者仁心。
长孙彻赶忙说道:“长孙先行谢过了。”说着又要行揖,被华元赶忙止住了。
“好了好了。”华元笑着说道,又望向承贞明,“承中丞,你答应我的药还拣不拣了?”他这话虽是调侃,可眼中却透着一丝期待,希望承贞明能顾全大局,答应调粮之事。
承贞明却沉默不语,心中思绪万千,良久,他挥了挥手,排尽众人,只留长孙彻,似是想与他再单独续谈先前之事。待众人都退下后,承贞明看着长孙彻,声调有些激愤了,说道:“当年跟我谈陆风天学的那个承贞明那儿去了!以调军粮的名义给我多调些粮食,救灾民也就是为了稳定后方,也没你的责任,你还怕什么?”他心中既为长孙彻的坚持所感动,又对他的固执有些无奈,试图再次劝说长孙彻,让他莫要再过多卷入这改稻为桑的乱局之中,给自己留条退路。
长孙彻的声调也低沉了下来,目光坚定地看着承贞明,缓缓说道:“只要我还在当浙直总督,就没有退路。浙江百姓的生死系于我手,这改稻为桑之事关乎万千百姓生计,我怎能坐视不管?我既担此重任,便要为百姓谋安身,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他的话语虽轻,却透着一股视死如归的决然,让承贞明听了,心中又是敬佩,又是担忧,一时之间,屋内陷入了沉默,唯有那窗外的风声,呜呜作响,似是在为这艰难的抉择而叹息……
黄昏之时,那波水拍打着天边暗云,又看包政这边,放了那些被冤枉的桑农后,便加紧在淳安查访真相,欲将那背后诬陷自己的阴谋彻底揭露。他带着县衙亲信,四处走访,询问那日抓捕桑农的官兵,查看相关文书记录,可每到一处,皆是阻碍重重。
那队官暗中指使手下,要么销毁证据,要么对包政等人的询问百般推诿,甚至还散布谣言,说包政之所以放了那些桑农,乃是收了贿赂,与通倭之人勾结。一时间,淳安城内流言蜚语四起,百姓们虽有不少知晓包政为人,不信此等谣言,可也有那不明真相者,对包政指指点点,令包政处境愈发艰难。
包政听闻这些谣言,心中虽愤懑,却也无暇顾及,只一心扑在查案上。一日,他寻到一位当日在场的老兵,那老兵起初不肯说实话,支支吾吾,眼神闪躲。包政见状,知其必有隐情,便温言劝道:“老哥,我知你或许有所顾虑,可你想想,那些被冤枉的桑农,他们何其无辜?如今我欲查明真相,还他们清白,也还淳安一个安宁,你若知晓什么,还望告知于我,我包政在此谢过了。”言罢,深深一揖。
那老兵见包政如此诚恳,心中一软,犹豫再三,终是开口道:“包大人,实不相瞒,那日我们本就是奉了上头命令,见那几个桑农拿着桑丝,便直接抓了,根本没什么通倭的迹象。上头说只要抓了人,就有赏银,我们也是一时糊涂啊!后来听说要拿这事儿诬陷大人您,小的心里也愧疚,可又不敢说出来,怕得罪了上面的人呐!”说罢,低下头,满脸羞愧之色。包政闻此,心中已然明了,这分明是贾云等人蓄意为之,为的就是扳倒自己,好顺利推行那不得民心的改稻为桑之策。他安抚了那老兵几句,让其莫要害怕,若有需要,可来县衙作证。而后便匆匆回县衙,欲将此事整理成文书,上报巡抚衙门,揭露贾云等人的阴谋。
回县衙途中,包政见那淳安街头,百姓们皆是愁容满面,市井之间,一片萧条之象。心中感慨,不禁吟道:
“淳安风雨起苍黄,百姓无辜受苦殃。
奸佞权谋施诡计,何时正道见天光。”
吟罢,长叹一声,加快脚步往县衙而去。
而贾云、奄水那边,听闻包政在淳安不仅放了桑农,还在四处查访真相,心中大怒,又觉不安。二人再次聚首商议,贾云拍着桌子怒道:“这包政,当真不知死活,竟敢坏我等好事!看来得想个更狠的法子,彻底让他闭嘴,不然这改稻为桑之策难以推行,咱们的计划可都要落空了。”
奄水阴沉着脸,点头道:“贾大人所言极是,那包政如今在淳安还有些民心,若不尽快打压下去,怕是夜长梦多。依我看,不妨再从那通倭之事上做文章,找人伪造些更确凿的证据,让他百口莫辩。”
贾云听了,眼珠一转,道:“此计甚好,不过还得小心行事,莫要被人抓住把柄。另外,那朱千那边准备得如何了?这买田之事也得加紧推进,只要田地到手,种上桑树,生米煮成熟饭,量那些反对的人也无可奈何。”
奄水回道:“朱老板那边已经派人去各村各镇游说百姓了,许以重金,威逼利诱,只是那百姓大多固执,不肯轻易卖田,还需些时日呐。”
贾云冷哼一声,道:“哼,那些愚民,敬酒不吃吃罚酒,若再不肯卖田,便给他们点颜色看看,就说这是朝廷旨意,违抗者严惩不贷!”其言尽显狠辣,全然不顾百姓死活,只想着达成自己的目的。
二人正商议着,忽有衙役来报,说浙江巡抚马伯良听闻了淳安之事,欲召二人前去询问情况。贾云与奄水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慌乱,不过很快又镇定下来,整理衣冠,便往巡抚衙门而去。到了巡抚衙门,马伯良正坐在大堂之上,面色冷峻,目光威严,见二人到来,也不寒暄,直接问道:“贾大人、奄大人,听闻那包政在淳安放了被指通倭的桑农,还在查访真相,此事你们可知晓?”
贾云赶忙上前,恭敬回道:“大人,下官也是刚听说此事,那包政此举,实在是胆大妄为呀!通倭之罪,证据确凿,他却私自放人,还妄图颠倒黑白,定是别有用心。下官正准备向大人您禀报,请求大人严惩包政,以正国法呢!”他言辞恳切,却句句都是假话,妄图再次误导马伯良。
奄水也在旁附和道:“正是如此,大人,那包政自上任以来,便处处与我等作对,此次更是公然违抗命令,若不严惩,恐日后无人再将朝廷律法放在眼中,这改稻为桑之策也难以推行下去呀!”
马伯良手抚胡须,微微皱眉,沉声道:“你二人所言,虽有几分道理,可那包政也非糊涂之人,他既敢如此做,想必也是有缘由的。此事不可仓促定论,还需再派人去淳安详加查探,若真如你们所言,包政与通倭之人有勾结,本官自不会轻饶;可若他是被冤枉的,那你们也得给本官一个交代!”他目光如电,在贾云与奄水面上扫过,心中对二人所言,也存了几分怀疑。
贾云与奄水见马伯良并未完全听信他们的话,心中虽有些不满,却也不敢表露出来,只得应道:“大人英明,下官等这就再派人去淳安,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给大人一个满意的答复。”说罢,便告退离去。出了巡抚衙门,贾云恨恨道:“这马伯良,总是这般模棱两可,不肯完全站在咱们这边,看来还得想办法让他彻底倒向我们才行。”
奄水点头道:“贾大人说得对,咱们还得从长计议。不过当务之急,是先把包政那边稳住,莫要让他在这节骨眼上翻出什么大浪来。”
二人一边商议着,一边各自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那阴谋的大网,也在这浙江之地越织越密,笼罩在众人头顶,似要将一切都吞噬进去。
再说那建德县令王知远,自包政去了淳安后,便时刻关注着那边的动静。他深知贾云等人不会善罢甘休,定会想尽办法对付包政,便暗中收集证据,准备在关键时刻助包政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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