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不平霎时间脸色苍白,叹道:“罢了,罢了!”回身向丁勉、陆柏、汤英鹗三人拱手道:“嵩山派三位师兄,请你们拜上左盟主,说在下对他老人家的盛意感激不尽。只是……只是技不如人,无颜……无颜……”又一拱手,向外疾走,奔出十余步后,突然站定,叫道:“岳师兄,你剑法好生了得,在下拜服。但这等剑法,似乎并非我华山派武功。究竟是哪一位高人所授?也好叫封不平输得心服。”
岳不群道:“这一招乃是我徒弟梁发所创的其中一个武功,名叫天降华山,他是以斗篷灌气,我则是以紫霞功的紫气灌气。”
封不平一声长叹,声音中充满了凄凉落魄的滋味,缓步走入了黑暗之中。
丁勉、陆柏和汤英鹗三人对望了一眼,均想:“以剑法而论,自己多半及不上封不平,当然更非岳不群之敌,倘若一拥而上,乱剑分尸,立即便可将他杀了。但此刻各派好手在场,说什么也不能干这等事。”三人心意相同,都点了点头。丁勉朗声道:“岳先生,你剑法高明,叫人大开眼界,后会有期!”
汤英鹗道:“大伙儿这就走吧!”左手一挥,勒转了马头,双腿一夹,纵马直驰而去,其余各人也都跟随其后,片刻间均已奔入黑暗之中,但听得蹄声渐远渐轻。药王庙外只剩下华山派众人了。
事后,众人收拾行囊,岳不群对梁发问道:“发儿,你刚刚说有前辈高人传你剑法武功,是真的吗?”
梁发道:“是真的,不过那位前辈高人曾经嘱咐我不可以说出他的情况姓名……师傅,我不想瞒你,但也绝不能失信呐。”岳不群点头称是,心中却颇有疑惑。
宁中则温言道:“昨晚若不是凭了发儿的神妙武功,华山派全军覆没,固然不用说了,我们娘儿们只怕还难免惨受凌辱。不管传授发儿剑法那位前辈是谁,咱们所受恩德,总之实在不浅。至于那三十五个恶徒的来历,已经知道其中一人就不难知道其他人了。”
岳不群听完之后也点点头,但是梁发明白师父对自己已经有了猜忌,心中恼怒,看着岳不群,随后又是叹气,又是冷哼,转头走了。
之后众人本想去找左冷禅评理,但是封不平就是左冷禅找来的,找不找他评理却也无谓了。宁中则提议不如索性游玩一番,林平之建议大家前往自己外公金刀王元霸处,众人满口欢喜的答应。
这中间只令狐冲一人黯然神伤,寻思:“师父、师娘什么地方都不去,偏偏先要去洛阳会见林师弟的外祖父,再万里迢迢地去福建作客,不言而喻,自是要将小师妹许配给他了。到洛阳是去见他家长辈,说定亲事;到了福建,多半便在他林家完婚。我是个没爹没娘、无亲无戚的孤儿,怎能和他分局遍天下的福威镖局相比?林师弟去洛阳叩见外公、外婆,我跟了去却又算什么?”见众师弟、师妹个个笑逐颜开,将大有惨死一事丢到了九霄云外,更是不愉,寻思:“今晚投宿之后,我不如黑夜里一个人悄悄走了。难道我竟能随着大家,吃林师弟的饭,使林师弟的钱?再强颜欢笑,恭贺他和小师妹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众人启程后,令狐冲跟随在后,神困力乏,越走越慢,和众人相距也越来越远。行到中午时分,他坐在路边一块石上喘气,却见梁发、劳德诺快步回来,都道:“大师哥,你身子怎样?走得很累吧?我们等等你。”令狐冲道:“好,有劳你们了。”劳德诺道:“三师弟已在前边镇上雇了辆大车,师娘马上就驾车过来接你。”令狐冲心中感到一阵暖意。过不多时,一辆大车由骡子拉着驰来。令狐冲上了大车,劳德诺、梁发在一旁相陪。
这段日子,令狐冲却是十分不好受的,梁发以紫霞神功为令狐冲进行化解,却总是差强人意。梁发道:“这化解真气之事虽然书上有说,但真正做起来似乎比较困难,师傅不敢随便耗费内功治你,我却又不懂其法。”
令狐冲道:“没事,老三,你对我这样好,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梁发笑道:“大师兄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能不管你?不过大师兄你总是想着小师妹,实在是英雄气短了些,这却让我瞧着不起啊。”
令狐冲道:“我与小师妹青梅竹马,这么多年却不及她与林师弟几日的交情。”
梁发笑道:“我们不都也是嘛,大师兄看开些吧,林师弟长相俊美,天赋又高,将来真的与小师妹成亲,却也算是他的良配。你想着她还不如赶快再找一个。”
数日后,华山派众人到了洛阳,在一家大客店投宿了。林平之单身到外祖父家去。岳不群等众人都换了干净衣衫。
令狐冲自那日药王庙外夜战后,所穿那件泥泞长衫始终没换,这日仍是满身污秽,醉眼乜斜。岳灵珊拿了一件长袍,走到他身前,道:“大师哥,你换上这件袍子,好不好?”令狐冲道:“师父的袍子,干吗给我穿?”岳灵珊道:“待会小林子请咱们到他家去,你换上爹爹的袍子吧。”令狐冲道:“到他家去,非穿漂亮衣服不可吗?”说着向她上下打量。
只见她上身穿一件翠绸缎子薄皮袄,下面是浅绿缎裙,脸上薄施脂粉,一头青丝梳得油光乌亮,鬓边插着一朵珠花,令狐冲记得往日只过年之时她才如此刻意打扮,心中一酸,待要说几句负气话,又想:“男子汉大丈夫,何以如此小气?”便忍住不说。
岳灵珊给他锐利的目光看得忸怩不安,说道:“你不爱着,那也不用换了。”令狐冲道:“我不惯穿新衣,还是别换了吧!”岳灵珊不再跟他多说,拿着长袍出房。
只听得门外一个洪亮的声音说道:“岳大掌门远到光临,在下未曾远迎,可当真失礼之极哪!”
岳不群知是金刀无敌王元霸亲自来客店相会,和夫人对视一笑,心下甚喜,当即双双迎了出去。
只见那王元霸已有七十来岁,满面红光,颚下一丛长长的白须飘在胸前,精神矍铄,左手呛啷啷地转着两枚鹅蛋大小的金胆。武林中人手玩铁胆,甚是寻常,但均是镔铁或纯钢所铸,王元霸手中所握的却是两枚黄澄澄的金胆,比之铁胆固重了一倍有余,而且大显华贵之气。他一见岳不群,便哈哈大笑,说道:“幸会,幸会!岳大掌门名满武林,小老儿十多年来无日不在思念,今日来到洛阳,当真是中州武林的大喜事。”说着握住了岳不群的右手连连摇晃,欢喜之情,甚是真诚。
岳不群笑道:“在下夫妇带了徒儿出外游历访友,以增见闻,第一位要拜访的,便是中州大侠、金刀无敌王老爷子。咱们这几十个不速之客,可来得鲁莽了。”
王元霸大声道:“‘金刀无敌’这四个字,在岳大掌门面前谁也不许提。谁要提到了,那不是捧我,而是损我王元霸来着。岳先生,你收容我的外孙,恩同再造,咱们华山派和金刀门从此便是一家,哥儿俩再也休分彼此。来来来,大家到我家去,不住他一年半载的,谁也不许离开洛阳一步。岳大掌门,我老儿亲自给你背行李去。”
岳不群忙道:“这个可不敢当。”
王元霸回头向身后两个儿子道:“伯奋、仲强,快向岳师叔、岳师母叩头。”王伯奋、王仲强齐声答应,屈膝下拜。岳不群夫妇忙跪下还礼,说道:“咱们平辈相称,‘师叔’二字,如何克当?就从平之身上算来,咱们也是平辈。”王伯奋、王仲强二人在鄂豫一带武林中名头甚响,对岳不群虽素来佩服,但向他叩头终究不愿,只是父命不可违,勉强跪倒,见岳不群夫妇叩头还礼,心下甚喜。四人交拜了站起。
岳不群看二人时,见兄弟俩都身材甚高,只王仲强要肥胖得多。两人太阳穴高高鼓起,手上筋骨突出,显然内外功造诣都甚了得。岳不群向众弟子道:“大家过来拜见王老爷子和二位师叔。金刀门武功威震中原,咱们华山派的上代祖师,向来对金刀门便极推崇。今后大家得王老爷子和二位师叔指点,一定大有进益。”
众弟子齐声应道:“是!”登时在客店的大堂中跪满了一地。
王元霸笑道:“不敢当,不敢当!”王伯奋、王仲强各还了半礼。
林平之站在一旁,将华山群弟子一一向外公通名。王元霸手面豪阔,早就备下每人一份四十两银子的见面礼,由王氏兄弟逐一分派。
当林平之讲到梁发时,特地说明:“外公,这位梁发师兄江湖上人称冷刃冰心,曾为救我与余沧海木高峰二人争斗。后来去了华山,主要由他教导我剑法武功,他与我可以说是亦师亦友。”
王元霸大喜,起身作缉,梁发慌忙还礼跪拜,拱手道:“王老爷子是武林名宿,在下后生晚辈怎受得起这铺天大礼。”王元霸笑道:“梁贤侄武艺高强,文采出众,却又如此谦和,老夫我好生喜欢。”
林平之引见到岳灵珊时,王元霸笑嘻嘻地向岳不群道:“岳老弟,你这位令爱真是一表人才,可对了婆家没有啊?”岳不群笑道:“女孩儿年纪还小,再说,咱们学武功的人家,大姑娘家整日价也是动刀抡剑,什么女红烹饪可都不会,又有谁家要她这样的野丫头?”
王元霸笑道:“老弟说得太谦了,将门虎女,寻常人家的子弟自是不敢高攀的了。不过女孩儿家,学些闺门之事也是好的。”说到这里,声音放低了,颇为喟然。岳不群知他是想起了在湖南逝世的女儿,当即收起笑容,应道:“是!”
王元霸为人爽朗,丧女之痛随即克制,哈哈一笑,说道:“令爱这么才貌双全,要找一位少年英雄来配对儿,可还真不容易。”说罢看了一眼梁发,笑道:“这位梁贤侄是否也没有做媒配对?岳掌门可是有意为……”
岳不群急忙摆手道:“这等大事却也没定。”王元霸哈哈笑了起来,似乎定了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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