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廷和静静地伫立在一旁,身姿挺拔却又透着几分内敛的威严,他目光沉稳地望向朱厚照,心中暗自思量,面上却不动声色。

其实,他也在不动声色地等待朱厚照的回复,时间仿若在这一刻凝滞,空气里弥漫着一丝微妙的紧张气息。不过,他并不着急,在他看来,当下这局面,正是朱厚照这位皇帝展现其 “爱民如子” 形象的绝佳契机。如若朱厚照不愿顺应民意,那么他此前那些信誓旦旦提及的 “民生艰难” 以及 “体谅民困” 之类的慷慨言辞,岂不是瞬间沦为笑柄,被朝堂内外、市井坊间所诟病?

一时间,君臣二人就这般僵持着,暖阁内陷入了一片深沉的沉默之中。唯有从窗外照入屋内的光影在墙壁上,也不是那么亮,但是就这也似在无声地诉说着这片刻的凝重。

片刻之后,果不其然,正如杨廷和所料想的那般,朱厚照打破了僵局,缓缓开口表态。朱厚照微微抬起头,目光与杨廷和交汇,轻声说道:“先生,朕知道了。” 那语气里透着些许无奈,又仿若带着几分思索后的妥协。

此时,苏进一直立于一旁,冷眼旁观着这一切。见魏彬、陈敬、张大顺等人皆垂首不语,他心中暗自冷哼一声,似是瞧不上这些人的谨小慎微。

旋即,他上前一步,冲着朱厚照拱手行礼,而后直言不讳地说道:“主子爷,此乃祖宗旧制,过往多年施行下来都毫无妨碍,怎么到了您这儿,反倒要更改了呢?” 话语间虽有恭敬之意,可那股子劲头让杨廷和看起来,这就是挑衅。

朱厚照听闻此言,明显一愣,显然没料到苏进会在此时挺身而出,说出这番话。他下意识地再次看向杨廷和,眼神里带着几分探寻,又仿若在寻求某种支撑。

杨廷和却仿若早有预料,神色依旧平和,并未因苏进的顶撞而有丝毫生气的迹象。他只是微微躬身,行了一礼,而后不卑不亢地说道:“陛下难道忘了刚刚回宫时所言百姓民生困苦,当体谅民生之事了吗?陛下金口玉言,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满朝文武谁人不知陛下体天格物、爱民如子之心?” 言辞之间,巧妙地将朱厚照的话语 “堵” 了回去,却又让人挑不出错处。

朱厚照闻言,不禁轻轻叹口气,脸上浮现出一抹苦笑,解释道:“没有这样,朕是说过,也不曾忘记,只是累朝旧例,一时之间朕觉着无碍。” 话语里透着几分无力感,仿若陷入了两难的困境。

杨廷和见朱厚照如此回应,并未就此罢休,再次进言道:“陛下说织造是祖宗事例,只是洪武、永乐年间并无此项,天顺年间亦未曾施行,惟有成化、弘治年间方才推行。宪宗、孝宗二位先帝体恤百姓、节省财物,圣明的德行和美好的政绩,体现在诸多方面。陛下难不成他处皆不效仿,独独选取这并非尽善尽美的政策当作行事依据吗?”

朱厚照此刻算是真正体会到了这位当朝首辅,在宦海沉浮几十年的老牌政客的老辣与毒辣之处。念及此,朱厚照微微皱眉,沉思片刻后说道:“先生容朕思虑再三。” 语气里带着几分诚恳,又仿若在给自己争取更多思考的时间,暖阁内的气氛依旧凝重,这场君臣之间关于祖宗旧制与民生民情的博弈,似乎才刚刚拉开帷幕。

杨廷和接着道:“陛下,臣等备员大臣,向来承蒙陛下的礼遇,不意圣明一旦有此,臣等固当引身求避,来表明不可则止的道理。但反复思考,不是没有能改正的希望。臣所为倦倦,不是敢于对陛下有所冒犯,而是担心那些遭受灾害的穷苦百姓,经受不住织造的骚扰,成千成百地结群而起,变成强盗,给天下带来忧患。所以要这样不厌其烦地向陛下陈述,亦非敢固执己见,违抗命令,冥顽不灵。所执者祖宗之法,伏望陛下遵而行之,以保宗社,勿与天下公议相违,被后世讥讽。”

朱厚照闻言总觉着这话术在哪里听过?但又说不上来,正在思索间,苏进再次插嘴道:“老杨师傅这话说的忒不讲道理了,百姓受不住织造的骚扰,就受得住官府的骚扰吗?”

杨廷和心中饶是做足了准备也被这苏进气的半死,坏了我两次好事!但是毕竟在御前也不好发作,只得再次道:“陛下前年大安,圣驾回宫之后,对左右言:“不复从前之事也。”朝野传颂圣政之美,圣量之宽,只是不知今日乃独不蒙嘉纳,且特降前旨,虽出御批,不知撰写进呈的到底是身边的什么人?我祖宗朝,诸所批答,俱由内阁拟进。陛下难道忘了刘瑾在朝权奸乱政,擅自改拟,营求御批以济其私之事了吗?”

朱厚照对着苏进道:“你插什么嘴,还不快退下。”

苏进闻言便只得退下。

杨廷和再次感慨道:“陛下,今臣等言之不听,九卿言之又不听,六科十三道言之也不听,独二三邪佞之言,听之不疑,陛下独能与二三邪佞之臣共治祖宗天下吗?刷新政治,却不曾明正其罪,遂令此辈小人,敢于今日御前以蹈覆辙,陛下何忍堕其奸计,坏祖宗之法度哉?”说完大哭了起来。

此言一出,屋内魏彬、陈敬、苏进、张大顺等人相目而变色,浑身颤栗。他们深知杨廷和这番话的分量,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在这宫廷的静谧之上,掀起惊涛骇浪。说实话,他们的地位来援就是这些平日里仗着皇帝宠信,杨廷和此言何尝必是要求皇帝疏远他们?

而朱厚照也是一愣,心下暗自思忖:“老杨这是要撕破脸吗?”看着眼前这位一向沉稳持重、满朝评价“殚精竭虑”的老臣,此刻哭得悲痛欲绝,心中亦有些许不忍与慌乱。

朱厚照并非完全不明事理,只是自从那场病之后,玩闹心性不知为何有些见长并时时作祟,再加上长时间和近臣相待难免有些事情与外朝大臣产生分歧。

张大顺在一旁也是急的不行,心中暗道:“万岁爷进退失据,杨阁老真是如那生姜一般,老了才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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