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松居士之下,是富商贾元宝,人称贾员外,两道长眉,面色微黄,身着如意团花蓝缎袍,衣饰并不华丽。此人笑容可掬,回礼不停。

再后面是一位青年书生王观王三郎,浓眉大眼,鼻直口方,身着天青色窄袖圆领袍。在此处颇有才名,是石九郎好友,被请过来作陪。对郁离也十分热情问候,还约他有空一起出游。

对面上首位是千岩峰长老莫问,一身玄色道袍,道袍上绣着八卦,长方脸型,双目如星,仙风道骨。他也如陈先生一样,并不起身,只微笑点头。

他下方坐着弟子易南,约十六七岁年纪,身形不高,两道剑眉,狮鼻阔口,穿着一身石青道袍。他倒是比较客气,起身恭敬还礼。

后面是飞云门掌门的师弟朱彦道长,法号飞夷,这位道长身材纤细,眼角微垂,两颊消瘦,面色苍白,身着白色道袍。一边打量郁离,一边起身客气还礼。

与各人见礼之后,吴夫人接道:“听说郁郎君雅擅丹青,天份极高,与青松先生是同道中人,以后请青松先生多多指点提携才是。”

青松居士一听,哈哈一笑,高声道:“夫人客气,年青人好啊,正是好时候,不过就算天份高,也不能骄傲自大,要多向前辈请教,才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啊。”

郁离点头称谢,青松居士满意的摸摸下巴。

侍女又端过来一个托盘,放着六个酒杯,石九郎全部斟满,道:“来,不能轻易放过两位,请满饮三酒,才能放你们回去。”

郁离面有难色,他不擅饮酒,只怕三杯喝过,便会醉了。

石九郎低声在他耳边道:“这酒就像糖水似的,不会醉人,放心,还有我呢。”果然像是好友的样子,郁离看他一眼,有些不信,见李十三已经一饮而尽,众目睽睽之下,也不能无礼,只好举杯饮下。

葡萄酒果然香甜可口,郁离三杯饮尽,方才得以归座,坐了片刻,便觉微醺,面上已染微红。

燕五郎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见他落座,与旁边的司先生低声耳语,目光还不时瞟向郁离。

此时,侍者引着一位歌女进来,说是这里最出名的歌女,姓杜名芙蓉。身材微丰,胸前瑞雪灯斜照,细目分飞,眼底桃花酒半醺。

她一开口,却是嗓音稍有沙哑,词风冶艳,曲调铿锵。一曲罢,郁离未觉如何动听,其余人也不加评价,只有那位青松居士站起身来喝彩,道:“听此曲音调,必是来自羌梁国,人美曲更佳,好曲好曲。杜娘子如此相貌,正是羌梁国人最爱,怪不得能得真传。”

郁离看看杜芙蓉,再看看青松居士,大概明白这位的画作为何是那种风格了。

樱桃又凑到郁离耳边,道:“郁郎看婢子与杜娘子相比如何?”郁离一偏头,见她一张脸就在自己耳侧,柳眉杏目,瑶鼻樱唇,薄施脂粉,额间一朵花钿,容色俏丽,不由向旁避让,道:“各有所长,各有所长。”樱桃哼了一声,站直身体。

李十三也凑过来道:“如今也是奇怪,那羌梁国不知给了他们什么好处,整日吹捧那个什么羌梁国,这也好那也好,好像是极乐世界一般,把年轻人都带歪了。可能我老了,实在是不敢苟同,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你可别学他们。”

杜芙蓉再启朱唇,又唱了一曲,这次曲调高亢,直上云霄,倒是底气十足。

那个青松居士口中夸赞杜娘子美貌,却并不看她,而是对给他斟酒的侍女动手动脚,那侍女看着他通红的大脸,闻着他满身的酒气,实在是有点忍受不住,抽空跑了出去。过了一会儿,一个侍从过来,给青松居士斟酒布菜。

青松居士倒也不挑,见这侍从眉清目秀,居然抓他的手,把他吓得一激灵,一个肉丸掉到地上,弹了几弹,不知落到哪里,他忙借此趴到地上去找。

杜芙蓉唱毕,和那些奏乐之人一起退出厅堂。

石九郎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已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于是低声安排桌案,布设笔墨纸砚。之后笑着过来道:“难得青松居士今日大驾光临,我等仰慕已久,可否请先生当堂挥毫,让我等瞻仰墨宝?”

青松居士矜持点头,支使这个铺纸,吩咐那个磨墨,当场挥毫泼墨,没有片刻功夫,已完成一幅大作。待墨迹微干,石九郎小心的拿起,绕场一周。

众人仔细端详,看得目眩眼花,隐约似乎看出一个人形似在喝酒,一时想不出如何评价,却听陈先生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青松居士这幅大作意在笔先,力道遒劲,势如龙蛇,当得疏狂二字,不愧是疏狂派的开山老祖,果然极妙。”

“哼,什么东西都敢自称老祖。”郁离灵府之中,莳末不屑。

如意笔中的蛮蛮似乎隐约听到了老祖二字,激动非常,可惜无法挣脱如意笔的束缚,只能蜷缩在内哀叹不止。

贾员外听了,点头附和,“果然还得是陈先生文才好,我等虽觉得好,却说不出哪里好。”

青松居士哈哈大笑,道:“陈先生是我知己,自然深知我心。”陈先生稍稍举杯,不置可否。

那位朱彦道长也颔首道:“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好画好画。”

莫长老也附和两句,其余人皆微笑不语。

贾员外忙又道:“不知青松居士可愿割爱,在下愿出价重金,将此画献于周夫人。”有人捧场,青松居士暗自得意。

周夫人一听,道:“多谢员外美意,只是我一介俗人,不懂这些,不能让员外破费。”

青松居士却大手一挥道:“哪里需要贾兄破费,此画正是要献给夫人。”

周夫人不好再推却,微微一笑,起身道谢,命身边的侍者去收了那画。接着又道:“既然郁郎君也擅画,不知可否也画上一幅,让我等饱饱眼福?”

李十三在郁离身后推他,低声道:“快去,快去。”

郁离知他心思,只好起身道:“谨遵夫人之命,在下就献丑了。”

那位燕五郎此时却道:“那画些什么好?啊,有了。”他一拍手,对郁离身后的樱桃道:“樱桃,听你家九郎说你善飞天舞,不如去摆个飞花天女的舞姿,郁郎君画上一幅。”

樱桃一听,欢欣雀跃,“多谢五郎赏识。”跑到桌案前,素手轻扬,摘下头上一朵艳红蔷薇花,拈在指尖,一腿抬起,作飞天状,夜风透过窗棂,拂动其裙摆,果然曼妙。

即来之则安之,即为之则善之。郁离来到桌案前,仔细看了几眼樱桃,暗暗记在心中,取笔沾墨,在纸上勾勒。他做事向来专心致志,一画起画来,对周遭事物便开始听而不闻,视而不见。李十三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给他磨墨,看他作画。

上座两位夫人也走过来,在他身边看了半晌,回到座位上,托着下颌一边继续看郁离,一边聊天。郁离头也不抬,一无所觉。司先生以及几个青年也围过来,他依旧视而不见,专心于手中笔墨。

几人刚走,前面传来一声娇嗔,“唉呀,郁郎,婢子腿要断了,可否放下一会儿。”原来樱桃一直摆着飞天舞女的姿势,单脚支撑,累得额头微汗,实在受不住,出声请示。

郁离这没听到,李十三向她招手,“不用一直如此,快放下吧,你看他头都不抬,哪还有功夫看你,他记心好,应都记住了。”樱桃吁口气,活动活动手脚,拈着蔷薇花,走到郁离身旁,道:“那婢子给郎君磨墨。”把李十三挤到一边,抢过他手中墨锭。

樱桃探头来看,见纸面上已经勾勒出形状,一轮圆月当空,彩云环绕,一个仙子衣袂飘飘,翩翩于彩云之间,鲜花朵朵,散落于纤指之下。樱桃不禁心花怒放,连声赞叹。

那位青松居士趔趄着走过来,站在郁离旁边,大着舌头指指点点:“这一笔画得太实,少了些翩翩之感,失了风韵。这双眸需得再分开些,眼角挑得高高的,这朱唇画得小了些,现在都喜欢丰润的。”如此说个不停。忽而又问,“你师承何人,是何流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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