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
江鲫细细感受着料峭寒风中夹杂的些微暖意。头上那顶陪伴他许久的,兴许是来自杀身仇人的笠盔,已经换成了一顶柔软而挺拔的范阳笠。二者斤两相差不少,这让他难免适应了许久。
带领几个后生远赴京城的炼气司监副曹衣水,明明拥有仙人手段,却不曾使用,只是与众人一同驾马徐行,似在享受岁月静好。
江鲫学道仅近两年,却已远比大多数久禁深山的同门要见多识广。但他亦观测不出队伍最前,那位监副大人的高深修为几何。
扭过头去,杨玄元那张英气十足又略显疲惫的脸出现在他的视野中。众人白日赶路,夜里扎篝火假寐调息。行走十日,皆未曾在结实的屋檐庇护下好好睡上一觉。
辟谷,不眠,这类不从外物求之半分而行走人世的超然境界,终究是只存乎于仙家眼界与手笔的神话传说。
七位天罡仙所门人,连同曹监副,以及在苇沆城中雇来的车马杂役伙计。一行十五人取苇沆城玄武门大道北上,如此过去冬末时节,一路上走走停停,因为中原厚土地大物博。初春来到,众人竟是才堪堪行至渚齐二州相交的地界。
江鲫胯下这匹花色驳杂的瘦马,年岁未满,品种也并非名贵,顶了天也大抵只是良种同驮马相杂的后代。耐性虽好,可行路许久,也显出气力不足的势态。
几日行程,江鲫很是愿意照顾这只小牲畜,常常俯鞍摘草芽,尔后心满意足地喂进马嘴。
马蹄声声,逐渐缓停。
渚齐二州,被一条水流急湍的窄江断开,此江无名。较之江鲫杨玄元二人早前渡过的万顷平波的广陵江自然是相形见绌。
队伍最前方,曹衣水身着白衫,色如同羊脂美玉。他晃身下马,回望众人道:“诸位,可以暂时下马了,把马鞍上的随身什物带在身上,且让马倌为我等牵马渡江。”
众人皆听令下马,驻足岸边细细观之,这条无名窄江宽只有不到数十丈,但水位却深,水流更急。只见那经验丰富的老马倌,一口吐掉嘴里衔著已久的狗尾巴草。一边吆喝打哨,一边牵着曹衣水曾骑的那匹为首的健壮褐马,呈交错蛇行状引众马入江。
马匹吃水很深,江水且能冲击在领头褐马的肚腹上,还算十拿九稳。后方的几匹相对瘦小的,马鞍都已被打湿。江鲫座下那匹,也在水流中轻微发抖。但得益于老马倌的独到方法,连同几名杂役与众马在急急江流中相互扶持,稳中求快,不消多时便已过岸。
对岸,老马倌及几个杂役半身湿透,气喘吁吁。他们从衣裤上拧出的江水,在土地上浇出一个个泥坑。
曹衣水缓缓道:“古语云:性烛须挑剔,曹溪任吸呼,勿令猿马气声粗,昼夜绵绵息,方显是功夫。又论谁人可及?诸位若是不想沾湿衣裳,尽可各展神通过江!”
心中贼青衫如旧,急于表显如他,闻言便来了兴致。只见他将那柄削去一刃的凶剑横陈于地面,掐诀之后,双脚踏在剑上。
驭剑凌空,转眼过江。
东宫紫霄与明诘则皆以寻常轻功点水而过。
沧浪项天风与钱塘吕归东,水上功夫远高于寻常练气士与武夫。面对眼下这条细流,二人竟是默契的相视而笑,皆不由得对此嗤之以鼻。二人各自御波踏水,信步过江,只是靴面微湿。
杨玄元悄声对江鲫道:“用最基本的轻功就好。”
言罢,便几步飞出,迅速过江。
江鲫紧随其后,然而。
刚掠上江面两步,便有一口气息未能接续过来,江鲫顿时感觉探下的那条腿如灌铅般沉重,另一只腿也带不动身子向前。
似雏凫扑水,就要向江中倒去。
骇人的胸肺一窒,江鲫耳鸣眼花。
一袍白衣救场,如仙人过洛水,惊鸿踏羽,游龙临江。
曹衣水挟过江鲫,把他一口气带过对岸,众人惊疑。
心中贼迫不及得地挖苦道:“夺魁的天之骄子,怎么如此孱弱,连条窄江都过不得了?”
心中贼在北固坡一役中受益颇多,如今入木境触顶,不日进京受到炼气司司内前辈指点,极有希望晋升四等化已境。
见到江鲫异样,项天风与吕归东早就不喜琅琊破格二人赴京进修的事实,也双双投来轻蔑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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