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影人没再笑他,望着司徒雍的髭须,微微出神。司徒雍对上她的目光,不自然地移开视线。

二人沉默了会儿,无影人道:“令牌你拿去吧,我伤重难愈,用不到了。”

她身上的几处外伤并不碍事,但五脏六腑却为陆徽猷掌力所震,已回天乏术了。

司徒雍道:“我去找大夫。”

“你还是快走为妙,否则等那些人回来,你想走也走不掉了。”

司徒雍问道:“那些人去了哪里?”

无影人戏谑道:“他们都是为了郭显祖而来,正主都不见了,他们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司徒雍想到自己是为刺杀郭彦而来,却放跑了郭彦,顿时心灰意冷。郭显祖惯纵郭彦,究竟算不算间行恶事呢?界青门行刺不伤及旁人,自己算不算平白害了两条性命呢?

正思量间,一众刺客去而复返,拥进城主府,有的翻寻尸体,有的闯进厢房,翻箱倒箧、踏梁揭瓦,将府内闹得鸡犬不宁。

司徒雍已知这些人发现了郭显祖的尸体,将无影令藏在手中,伸手去扶无影人:“此地不宜久留,我先带你离开。”

无影人不耐烦道:“你这人听不懂话么?你带着我走不掉的。”

说罢,一间厢房内传出一声尖叫,数人被刀剑逼着走出。看其衣着,大抵是府中的小厮女眷。刺客来袭,郭氏父子有武师护卫,这些不会武功之人却只有躲在房内。

胁迫他们的刺客恶声道:“说,郭显祖把无影令藏在哪了?”

那些人张惶说道:“小人真的不知啊……”

越来越多的人被赶到院中,被一众刺客举剑相围,犹如待宰羔羊。

司徒雍对无影人道:“你若不要这无影令,就给他们吧。”

无影人道:“那你也不必带我走了。”

她的语气平平,不似气话,司徒雍也就听没明白她话中之意。

“他们不会放我走的,因为他们谁也打不过我,他们怕我养好伤回来抢令,只好先下手杀了我。我杀过他们中的一些人,一报还一报,怨不得谁。你交出无影令,也许能走,但我是走不了的,这院子里的人也都走不了。”

这时,一个小厮想悄悄溜走,方跳上围墙,便被一枚飞钉打中后心,跌落下来。

一个刺客凶横道:“不肯说实话的、妄想逃走的,同此人一样下场!”

“找不到无影令,他们总疑心有谁藏着;找到了无影令,他们又会担心旁人来抢。这无影令在谁手中,谁便是众矢之的。所有人都是他的敌人,别人会用尽手段来杀他,而他也会想尽办法先杀掉别人。”

“他们会猜忌,会彼此相残,直到这府内只剩下一个活口。”无影人冷眼看着这一切,随即揶揄道:“不过那个活口肯定不是我了。”

那些小厮女眷哪里知道无影令的事?界青刺客每问一人,那人如答不知,便将其杀害。如此滥杀,院中登时大乱,那些小厮、书童、女眷、马夫四散而逃,界青刺客却不分男女老幼,一个个擒回来,一剑剑地杀下去。

司徒雍震骇万分,道:“门规明令行刺不杀无辜,他们怎能……”

“人为利来,亦为利趋。一旦为利欲所困,便什么都不在乎了。”无影人不为所动,竟似在说家常便饭:“只要你一天在界青门,便脱身不得。”

那些刺客,眼中只剩下一块漆黑的令牌。他们忘记了门规,他们杀红了眼。

司徒雍不觉握紧了手中的无影令,无影人向他瞥了一眼,道:“怎么,于心不忍?”

司徒雍知她在嘲笑自己心软,界青门的刺客居然会关心旁人的死活。

“我是将死之人,无所谓这些。但你可想清楚了,以你的武功去管这趟闲事,与寻死无异。”

司徒雍当然清楚。

他可以丢下无影人,独自带着无影令回到门派,从此平步青云;他也可以交出无影令,退而保全自己。

他不是不自量力的人。

可他看着俨然沦为人间地狱的城主府,忽而一股血气上涌,将臂一举,亮出了手中的无影令,呐喊道:

“无影令在这,来拿啊!”

从这一刻起,他杀人不再是为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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