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抱着没有手的人偶往回走。
街边有卖胡饼的小摊,饼皮煎得焦香酥脆,再撒一层细细的胡麻,香气飘得老远。
皎皎摸了摸空空的肚子,去买胡麻饼。
裴忧站在一截青墙边,漆黑的瞳仁盯着她袖间的那截红绳。
真想快点儿让它们变得完整起来。
少年鸦黑的睫毛颤了颤,兴奋又愉悦。
皎皎捧着热气腾腾的胡饼,来来回回地倒着手,指尖烫得红红的。
她把其中一只油纸包递给裴忧:“很香的,方才我买时只剩下三张了。”
“排在后面的大娘直瞪我呢。”少女的眼中浮出狡黠笑意。
裴忧的视线被那张黄澄澄的饼挡住了。
她总是能打断他的思路。
少年眼底的兴奋褪去了一些,皱眉接过那张饼。
皎皎对裴忧心中的危险想法浑然不觉,拿着自己的那张饼,在上面咬了个弯弯的月牙。
人偶上垂落的红绳被她团了团,重新塞进袖中。
裴忧盯着沾了点儿胭脂的小月牙看了片刻,收回目光,摸了摸袖中长长的一串木偶。
*
第二日一早,李娘子被完好无损地送回了春迟坊。
据说,李家人焦急地寻了一夜,然后发现李娘子就坐在门口的石阶上。
听到消息,皎皎立刻去了春迟坊,然后,正遇到从李娘子家走出来的裴忧。
少年拨弄着腕上的银铃,歪着头,目光在她没涂胭脂的面颊上停了一瞬。
皎皎上前两步:“裴公子见过李娘子了?”
“依旧是这样,听不得风铃声,像是中了什么蛊。”裴忧忽然攥住皎皎的手腕,将她拉到一处矮墙前。
穿过矮墙,能清清楚楚地看到院中的场景。
李娘子神色如常地在院中喂鸡,行止间没有一点儿不对的地方。
裴忧从怀中扯出只风铃,拿在手中,不紧不慢地摇了两下。
李娘子的眼珠转了转,忽然直起身来,动作僵硬扭曲,手中的稻米哗啦啦撒了遍地。
裴忧手中的风铃摇得急促起来。
李娘子的目光朝这边看过来,目中空空荡荡,像是无边的黑谭。
她张开口,唱出两句词。
若教眼底无离恨,除非人间有白头。
皎皎皱眉,又是这两句。
李娘子的声音原本就有些哑,这首词的调却高,她嘶哑的嗓音拔高起来,扭曲变调,诡异至极。
唱到一半,她的眼底忽然流下两行泪。
裴忧停下了手中的铃铛,李娘子的动作也停了。
她在原地站了会儿,继续蹲下喂鸡。
和所有失踪者一样,李娘子对失踪那段时间的记忆十分模糊,只能说出很黑这些含糊不清的描述。
春迟坊的事很快在坊间传开,这一次,上至七八十岁的老妪,下至三四岁的幼女,别说大红的胭脂,连脂粉都没有人涂了。
回到北安寺,皎皎坐在妆台前,将所有的事仔仔细细回忆了一遍。
前晚那些人像是临时选在春迟坊动手的,安排上十分仓促,不仅打破了一贯的习惯,还出现了许多纰漏。
所以,也许原本他们就是打算在暮北巷动手,只是因为一些原因,才不得不换了地点。
很可能与她和裴忧的出现有关。
皎皎的后脊生出些寒意,无论是和她有关,还是和裴忧有关,都不是什么好兆头。
“我们过两日回姜府吧。”皎皎说。
这是倒数第二桩案子了,下一桩发生在大半个月后,其后没几天,姜府就被指为妖邪。
这些时日,还是得从姜府着手。
阿雪自然是十分高兴的,这些时日她呆在北安寺,闷得不行,这里一点儿意思都没有,还不能吃她最喜欢的红烧狮子头。
既然要回姜府,自然也就不用装病了。
皎皎原本就是闷不住的性子,用过晚膳,拉着阿雪出了门。
这场雪后,上京已经有了点儿入春的迹象,北风像隆冬时那样刮得人两颊生痛。
北安寺中还有没走完的香客,大殿中香烟缭绕,神佛坐在高台上,慈悲地俯视着世人。
有摇签的小沙弥,瞧见皎皎,笑眯眯地打招呼:“姜姑娘大好了吗?”
这些时日,皎皎拿了带来的芝麻糖和糯米糕给他们分,小沙弥们都很喜欢这位姜二姑娘。
皎皎眨眨眼:“好了,在这里,那些魑魅魍魉都被吓走了。”
小沙弥念了句“阿弥陀佛”,将手中的签筒递过来:“姜姑娘要不要求一支签,很灵的。”
签筒里的竹签摆得整整齐齐,皎皎的手捏在一根上,想起自己最近霉运当头,指尖在签头点了点,又换了一支。
她将精心挑选的那支签递给小沙弥,小沙弥伸手接过来,解完之后,脸上的笑意僵了。
皎皎:...
嗯,她就不该抽这支签。
小沙弥斟酌了好一会儿,极尽委婉地说:“姑娘最近要小心些。”
“是血光之灾吗?”
小沙弥抬起头,看到姜二姑娘绷着小脸,神色凝重得跟要慷慨就义似的。
对着她明亮的眼睛,小沙弥不忍欺骗,也不忍说出实话,只好念了句“阿弥陀佛”。
走出大殿,皎皎拎着那只拴在红绳上的人偶,戳了戳它的脑袋。
难不成,最终她什么都改变不了,在那个柔软的春日里,姜府仍要受这一场无妄之灾。
在书中,姜皎死不瞑目。
姜家灭门那日,姜皎匆匆忙忙跑进月亮门,绣鞋沾满了血。
昨日还言笑晏晏的亲人,此时躺倒在血泊中,面色灰败,血都快要流干了。
姜皎再如何张扬跋扈,也不过是个没到双十年华的小姑娘,她踉跄着跑到正堂,抱住腹部中了匕首的父亲,痛哭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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