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竹衣寒远去后,月雨梨呆立了许久,默默流泪,跟上去一段,又回来了。
“你就是犯贱!好好的小姐日子不过,偏来讨人嫌弃!”月雨梨用手绢擦去眼泪,咬起牙齿,一副决绝的样子。
路上的农人都望过来,有个大胆调笑说:“小娘子真是心苦,不若来我家说给我听听,我好慰藉慰藉。”
月雨梨瞪了那人一眼,骑上马扬鞭而去。
行至中午,月雨梨浑浑噩噩,坐在乡道旁的河边休息。
长柳垂垂,流水远远。
一个小妇人路过,对月雨梨说:“小娘为何在此处发呆,这河上常有船匪出没,万一遇到了如何是好。若是累了,跟我回家吃些东西,休息一刻。”
月雨梨望着那小妇人,抽噎起来,小妇人赶紧宽慰。
月雨梨哭了一会才起身牵马跟着小妇人往回走。
小妇人自称唐氏,是白水乡人,因其父与其公公一起在外乡行过船,做过买卖,两家便早早定了亲。十五岁那年,她乘船来到陶土乡夫家成了亲,如今家中小儿已五岁了。前几年,公婆行船卖货在黄苍乡被船匪抢了,婆婆落水受了惊吓,不久就过世了,公公没到年底也是走了,原本尚且宽裕的家境一下子就垮了。
后来,唐氏的丈夫孟尚要学习拳术为公婆报仇,就拜了西乡有名的拳师曾松为师。但是,孟尚自恃天赋好,练功时常懈怠,渐渐被他勤奋的师弟阿龙超过了。孟尚很是不服,说曾松偏爱阿龙,没教他本领。不久,他就离开了曾松,回家自己练习拳术。过了那阵劲头,孟尚便渐渐不自觉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日子久了,非但学无所成,公婆的积蓄也用得干净了。小夫妻全靠唐氏的父母接济,唐氏明白这终不是个办法,就劝孟尚去进学,看书考功名。孟尚也觉着老让老丈人接济确实羞愧,于是就同意了。为了支持孟尚看书,小妇人就去乡里为大户家浣洗衣服,织布纺纱赚些零散钱,大的开销还得向她父母开口。
没承想,三年了,乡试前三百的红榜上都没看到“孟尚”的名字,孟尚却说桃源乡有个赵家的公子还不如自己,五年都没中……
前几天,孟尚突然有些泄气,唐氏就让孟尚去黄苍乡祭拜孟尚的娘亲,祈求来年有个好兆头。可是,一晃数日,孟尚也不见回来。唐氏有些担心,便去乡道上眺望,这才遇到了月雨梨。
“若是中午还不回来,我便去黄苍乡寻寻。”唐氏擦擦额头的汗。
月雨梨问:“那孩子怎么办呢?”
“我家隔壁的阿婆祝氏,心地善良,时常帮我照看计儿……”唐氏仿佛受了惊吓,藏到月雨梨身后,拉住月雨梨,躲到树丛间。
月雨梨一看一个长须老爷骑着马,与另一个举着雀笼的老爷,在前面走着。
“听闻风月乡酥玉楼,自那贾乡主上任以来,生意可是愈发兴隆了……”举着雀笼的老爷说。
“那些女子,肉贱!我看不上,我啊,还是喜欢有夫之妇,先拒后迎,趣味陡增!”长须老爷说完,二人对视邪笑。
“怎么了?”月雨梨问。
“唔,没事。”唐氏低下头,一脸焦虑。
月雨梨跟着唐氏回到家,祝氏带着计儿来迎。
唐氏从坛子里拿出些豆腐皮泡进一个小盆里,又去后院摘了些绿椒回来。
月雨梨不会烧火,唐氏就自己烧火自己烧饭做菜。月雨梨就与祝氏在天井里看计儿弹石子玩。
“哟,孟家娘子今日开灶了?家里来客人了?”一个五十来岁的妇人笑嘻嘻地走进来。
祝氏白了她一眼。
那妇人掏出几块桃干递给计儿,计儿连忙夺过去全塞进嘴里,祝氏拦都没拦住。
月雨梨糊涂不解。
那妇人快步钻进厨房。
“下次再来胡说,我便告诉我家夫君,若是打伤了人也是你自找的!”唐氏扬起草把将那妇人轰走了。
月雨梨就问祝氏那妇人是谁。
祝氏说那妇人为“鲁氏”,为了钱,猪油蒙心,成天在乡里为老爷们找寻年轻妇人,到处招人恨。这个月又不知是哪个老爷看上了唐氏,鲁氏得了人家的好处,便不厌其烦地来回讨嫌。
唐氏做好饭,走出来,用围兜拍拍身上的草灰。
“如此枉法胡为,都没人管吗?”月雨梨皱眉。
“这飞龙郡年年乱糟糟的,哪比得了高丘郡和飞龙郡。说起来,这新上任的乡主倒是有些雄心,在到处募集钱财,围剿船匪呢。”唐氏说。
这时,鲁氏从柴门外又探头招手,对月雨梨说:“哎,小娘你无比标致,要不要寻个有钱人家啊?”
唐氏弯腰拿起铜盆去舀水要泼鲁氏,鲁氏骂骂咧咧地走了。
回到家中,鲁氏让女儿小蓉端来茶水,饮了几口。
“这个贱人唐氏,人家葛乡士出五十金蟾要寻她去作妾,她倒不乐意,真是气人!”鲁氏很生气。
“娘,那家的丈夫可是练拳的,真是惹恼了他,万一有个好歹,得不偿失!”小蓉说。
“我呸,不就是个不学无术的浑小子嘛,我还怕他!只要你们以后对我孝顺点,我现在做什么都不怕!想想,我不这么卖力,靠你那父亲,全家都喝西北风去!”鲁氏一跺脚,想起了什么,“你父亲呢?”
“爹爹,爹爹,出去了……”小蓉有些紧张。
“混蛋!又出去赌钱了是不是!”鲁氏迈开大步走了出去。
鲁氏出了门到处打听,问到她丈夫在船匪张柱的姘头廉氏那里。她赶到那里,破口大骂,鲁氏的丈夫躲在内室不敢出来。
“哎呀,好嫂嫂,为何这么生气?受了什么委屈,尽管跟弟弟我讲,十里八乡的,没有弟弟我出面搞不定的。”张柱连忙劝说。
鲁氏便将那唐氏三番五次拒绝去当葛乡士小妾的事说出来。
“哎,原来是这些小事,嫂嫂放心,我来办!”张柱笑道。
鲁氏说:“我怕那唐氏性子烈,要是闹出人命,我们也脱不了干系!”
“哎呀,我的嫂嫂哎,那女子都是河里的水,你让她清她自是清的,若让她浊她也不得不浊!若是嫂嫂还不放心,我给嫂嫂加把保命锁嫂嫂回去与那葛老鬼说此事大约要黄,没办法了,让他另选其人,他急了就要问可有办法,嫂嫂你就说怕是要担风险,那葛老鬼的侄儿如今是乡主,葛老鬼定然会给嫂嫂打包票……到了那时,嫂嫂还怕什么呢?”
鲁氏大喜过望,称张柱比自己丈夫能为自己解忧。
鲁氏丈夫走出来称张柱为“最亲的好兄弟”,众人大笑,继续开赌。
吃过午饭,唐氏仍不见丈夫回来,就想乘船去黄苍乡。
月雨梨自告奋勇地提出骑马带唐氏去黄苍乡。唐氏觉得太麻烦月雨梨了,三番五次推辞。
月雨梨就说:“听你们讲,这大路明显比河里安全多了。而且,若是遇着船匪,我这快马也能脱险!”
祝氏也跟着月雨梨劝说。
唐氏应了,拜谢过月雨梨,二人骑着花骢往黄苍乡奔去。
张柱一边赌钱,一边让两个船匪收拾了刀剑,去抓唐氏。
那两个手下直奔孟尚家,没想到家中无人。
手下们按照张柱吩咐,将孟尚家坛子里剩下的一些米用麻袋兜了,又将豆腐皮全都卷了放进麻袋。
那二人对怕得直抖的祝氏说:“不用怕,老人家,等那唐氏回来,你便与她说,她家的米食在张爷那里,让她来菜花滩找我们!”
祝氏捂住计儿的嘴,不让他说话。
那两个船匪前脚刚走,计儿就哭着要去找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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