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天色总是暗得比较快,此刻申时未过,天已逐渐擦黑,行宫上下已将宫灯高高挂起,迫得夜色止步于高墙之外,作宴客之用的含光殿此时更是燃起了数十盏枝型灯,将偌大的宫殿照得如同白昼,只待前去狩猎的人们归来饮宴。

半个时辰前,便有一群黄门候在宫门外伸长了脖子张望,时而低声交谈几句,等了一阵子,便见到白天出去的众人陆陆续续地驱着马儿回来了,其马上或是空空如也,或是满载猎物,神色也就不尽相同。又等了半刻,还未见着人影,便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伴随着三三两两的恭声敬语由远及近地传来,黄门们登时神情一振,招呼了侍女向远处急走而去。

那人自是晋皇司马述,他面带笑意又不失威严地朝左右几个大臣问道:“众卿所获几何,可有信心拔得今日头筹?”

当中离司马述最近的一臣子运目扫了一眼众人,最后目光落在司马述身上,亦笑道:“陛下神勇不凡,更胜往年,看来今日这头筹又是非陛下莫属,我等诸位皆是无缘了。”

他话音刚落,其余几人便接连附和,恭维圣明的话一串接着一串。

司马述脸上笑意更胜,却是摆了摆手,“朕瞧着今年这些后生晚辈英姿勃发,多善骑射,这头筹花落谁家,仍是未知啊。”

众人自是一一应是,只是他们都心知肚明得很,历年来这狩猎首日的头筹都是由皇帝摘得,旁人纵是再有过人的本事也都不敢、亦不能越了去,十数年来早已成了不成文的规定。

待司马述等人在一干侍从的簇拥下驱马回了行宫后,后头墨一般的夜色里慢慢悠悠地步出一匹高头大马来,马上坐着两人,自是萧行之与凌歌。

此刻两人已调换了位置,凌歌靠在萧行之的胸膛上,目光微微涣散,有些昏昏欲睡,只是骑了几个时辰的马,大腿有些难以忽略的酸疼,便是想睡也睡不安生,再者,身后人大抵是担心她睡着时会栽下马去,每当她头轻轻一点,他便伸出手来环着她肩膀,十足地贴心而暧昧,实在是令她无从忽视。

“一整日不见你说几句话,可是觉得此行无趣得很?”

低沉的声嗓自耳后轻飘飘地传来,像是一片飞羽在心尖划过,勾起一阵阵酥麻来,将她残存的困意去得干干净净,嗓音因久未开口而显得涩哑,“也并未全然无趣,只是你也看到了,我连弓都张不开,箭也搭不好,才刚觑了那兔子一眼,它便撒腿跑了……”

他失声而笑,温热的鼻息似有若无地落在她颈间,她脸微微一红,抿紧了嘴唇不再吭声。

他柔柔地抚了她头发,眸里藏着星星点点的笑意,“那你可想学?”

她刚要摇头,又转念一想技多不压身,若是哪日流落在外头还有个谋生技能,倒也不错,遂点了点头,“想啊,那你明天教我?”

他又笑,甚是温情,“好,随时哪天都行。”

眼看宫门近在眼前,灯火璀璨,间有人影晃动,她微微侧头,“不如我们下马走吧。”

萧行之哪里不知她心中所想,之前在山林里曾碰到几个世家子女,见他俩人共骑一马便面露鄙夷之色,连招呼也不打,直接掉头就走了,她虽是特立独行的女子,但在他人不善的目光下也会现出一二分难为情,他不愿她在这等小事上伤神,便依了她,一手抓缰绳,一手抱住她腰身,提气一跃翩然落地,而后改抱为牵。

她默然挣了几下,却怎么也挣不脱,偏头去看他,不期然对上一双桃花眼,眼尾勾着一缕笑意,在这般阴冷的冬夜里,无端让人心头一烫,她微一怔忪,已然忘了初衷,只飘忽着眼神四处张望。

方进行宫,便有黄门过来将他们马上的猎物记了个数,而后搬了下去,她好奇地扫了一眼四周,只见稍远处的一座宫殿富丽堂皇,隐约有丝竹之声传来,“这是做什么,莫非待会儿还有活动?”

“嗯。”他将缰绳朝摘星丢了过去,而后牵着她往他们的住处方向走去,一边解释道:“晋廷狩猎素来有这惯例,前三日均会在日落后举行夜宴,歌功颂德饮酒作乐,对当日拔得头筹的人进行嘉奖。今日是第一天,若这头筹不出意外,自是晋皇所得。”

见她不解的模样,他又道:“这亦是惯例。”

她摇了摇头,凑近了些神秘兮兮道:“按你这说法,我怎么觉得今日会有意外?”

他轻笑,送她到房门口,“先让谈书给你换身衣服,我待会儿再过来接你。”

她琢磨着他方才的那笑,眸光微闪,片刻后心底划过一个可能性,大冷的天手心微微冒出了汗,此时谈书已帮她换上了一身绣着繁复花纹的绯色深衣,正将她发髻打散了重新梳理,她抬手止住了谈书的动作,“换身轻便一些的。”

谈书以为她只是单纯不喜欢这身,便依言又去翻了箱笼,尚未选好,凌歌也提着裙裾凑了过来,翻翻捡捡了一通,她挑出一件紫色的夹袄,又挑了一条同色的裙子,谈书看了一眼,语带迟疑,“女郎,这身会否简单了些?”

虽这一身也是布料上乘、做工精良,但与其他一比,便有些不够看了,等会儿的场合非同一般,若是穿这一身去,怕是又要让那些女子看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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