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复一日,嵇嘉迅速成长着。而在某个冬日,他忽然提出要用婢女的姓冠自己之名,进而视建宁三年为出生之日以视报恩。荀悦惊讶中,恍然觉察出某些特质在嵇嘉身上萌芽,但他也尊重嵇嘉的意愿。

这种特质名曰理智,它本是褒义词,然凡事若到达极致,就再不一定还是。只是荀悦如何都不曾想到,在他准备外出游学时,已经被收入竹清苑的郭嘉会开口问他:“天下人若都遵循秩序而活,天下会否始安?”

“我以为,观人之善恶,还是当以论迹为先,无需追寻其心。善与恶,多因周遭之情而变化,我较是赞同管子‘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的论断。需令百姓丰衣足食,才有扬善抑恶之根基。”

荀彧给出自己的答案,算是岔开话题。他可不希望从兄一回来,就跟倔脾气日长的郭嘉较上劲。眼看有台阶,郭嘉也就顺势而下,他其实也不愿与荀悦争论什么大道,辈分上太吃亏——他可以忽视,却总归心虚。

漫步窗前,郭嘉举目远眺,顺着荀彧之言接话说:“奈何丰衣足食四字,终究说易行难。远方暂且不论,就说中原诸州遍地的饥民,朝廷若无对策,久久定生祸患。”

“朝廷为何不筹集钱粮,赈济灾民?”年岁最小,心也有挂碍的司马朗最初不敢乱言,只是沉寂许久之后,终究还是试探着开口说,“我的意思是,请灾民筑城、修堤,然后给他们吃的,这样。”

“以工代赈,京兆尹做的不错。”郭嘉的夸赞,引得司马朗露出自豪的笑容,然而郭嘉语气却是猝然一转,道:“然则中原之饥民,不似西都几千之数。朝廷需要赈济的是数十万的灾民,但国库…没有这么许多钱粮。”

“郭兄若居庙堂之高,将如之奈何?”回忆当日路旁虎视眈眈的饿殍,贾诩心有戚戚地问。他非常认同郭嘉前言,假如朝廷依旧坐视灾民自生自灭,生出祸患将是必然。

“钱与粮,终究是无法凭空生出,不是吗?”莞尔一笑,郭嘉转过身摊开手,眼睛时不时瞄去只是静听的荀悦,当下才是心安地继续说:“孝安皇帝永初元年,爆发在陇右的羌乱持续达十二载,朝廷为此耗费二百四十余万万钱;孝顺皇帝永和元年,逢烧当叛乱,十年间朝廷花费达八十余万万钱。

国库历年岁入,多半是输至凉州,然直到今日,羌乱依旧未曾平息。朝廷若想要有足够钱粮去赈济灾民,最宜的办法就是节流凉州的开支。”

“只是…凉州又当如何?”司马朗抢着问道,说完有些疑惑地瞧眼神色自若的贾诩,谁都知道这位兄长就是来自凉州。

郭嘉同样留意着贾诩的神态,已经坐回贾诩面前的他,手指交叠恰似作揖般上下随心摆动着,平心定气地回答司马朗的问题:“舍弃暂时不重要的,巩固必须巩固的,此舍末固本也。文和问我居庙堂之高当如之奈何,我回答我若为公卿,必酌情消减凉州之军费,优先赈济灾民、与民休息,以保冀、兖、豫、青等州生机恢复。毕竟,中原各州才是朝廷之根基所在。”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