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昭道:“诗文以意会。诗有古近之分,近体诗格律更美,朗朗上口。观今人有重律而轻意,下品也重意而轻律,中品也律意相得益彰,上品也。娘子高才,相公我好生佩服。”范昭双手抱拳,施一礼。
陈慧殊啐道:“又说歪话呢。”
范昭道:“子曰,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小姐令我心戚戚蔫。”
陈慧殊呸道:“歪解夫子,实属可恶。”
范昭笑道:“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孰为夫子?”
陈慧殊道:“不仕无义,君子之仕,行其义也。孔孟之道,非俗人明矣。”
范昭道:“乞丐何曾有二妻?邻家焉得许多鸡?当时尚有周天子,何事纷纷说魏齐?”
陈慧殊微愠,道:“冯梦龙一则笑谈,被天下无知之人捧作至宝。拭问,求剑人何以有刻舟之愚?待兔者何以有守株之昧?轻文意而究字据,下作矣。春秋无义战,周王室微,诸侯强,倘天下人皆以仁义重,克己复礼,推己及人,则王室自兴也。”
一席话说得范昭满面羞惭,忖度:“金庸若明此理,大概不会借菜鸟黄莺的嘴来揶揄朱子柳了。冯梦龙与金庸,乃饱学之士,莫不是以此笑话来反讽?”忽听房外许叔叫道:“少爷、少夫人,亲家陈慧显陈公子上门拜访,老爷请少爷、少夫人前堂客厅叙话。”
前堂客厅,范昭初次见到陈慧显,吃了一惊,陈慧显很象许时今的一个大客户王总是陈慧殊介绍的。那晚,许时今和王总吃过晚饭后,签下了五百万的销售合同。许时今兴冲冲去花店取走预定的红杏,赶回家给陈慧殊过生日。范昭忖道:“人生何处不相逢,难怪王总那么亲切好说话,原来在这一世是陈慧殊的哥哥。”
寒喧之后,范老爷道:“昭儿,亲家母挂念女儿,使陈贤侄接女儿回家。若非出了点意外,本应三天大回门的。我已嘱咐许叔,准备厚礼,下午你便陪媳妇回娘家省亲。切记,断不可失了礼数。”
陈慧显道:“多谢世伯成全。家母还等着消息呢,小侄这就回家,打扫庭屋,迎接舍妹和姑爷。”
送走陈慧显后,范老爷道:“昭儿,你且摘下帽子,我瞧瞧你的辫子。”
范昭依言取下头顶上的瓜皮帽,范老爷看了看,道:“辫子短了些,得接上一条假辫子。秋儿,少夫人省亲期间,你须得照顾好少爷的辫子,不可大意。”
范昭一摸头,头顶光光,中间竖着一条短辫,道:“这就是金钱鼠尾辫了?难看死了,难怪洋人叫猪尾巴。”
范老爷道:“昭儿,不可任性妄言,须知这条辫子关系范门上下性命安危。”
范昭摸着头顶上的冲天小辫子,忽然对大清很厌恶,道:“剃发易服,满汉一家,实则欲灭汉人气节,维持满人执掌朝政。”
陈慧殊道:“剃发易服,满人虽一统中原,却融入我大汉文化。今清庭官制朝纲,均借鉴大明,且汉官上奏折不称奴才而称臣,是为汉官体面。满人虽尊,依然崇汉学,举孝廉。自康熙帝将治统与道统合一,以儒家学说为治国之本,轻徭薄赋,与民生息,汉人渐不思前朝矣。如此看来,服饰上满人统治汉人,文化上却是汉人统治了满人。”
范老爷道:“儿媳之言甚是。康熙帝于十八年下诏,盛治之世,余一余三。盖仓廪足而礼教兴,水旱乃可无虞。康熙帝励精图治,四海平服,天下归心,奠定大清朝盛世基业,天意也。”
范昭道:“既是天意亡明兴清,祖上又何必为一根辫子而枉送了性命。”
陈慧殊慷然道:“若非祖上以血明志,满人又岂能推崇儒学,行怀柔权术?”
范老爷道:“大明,实亡于李贼。历史长河,有悲壮,有辛酸,有欢乐,有苦涩,皆应运而生。悲壮者行悲壮事,亦顺天而行也。昭儿,儿媳虽女子,学识却在你之上,你要多向你媳妇请教才是。”
范昭对陈慧殊一揖手,道:“诗词曲赋,琴棋书画,四书五经,但凡娘子指教,相公我铭记于胸,没齿难忘。”
陈慧殊闹了个大红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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