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 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一首《桃夭》,唱尽了祝福; 一袭绛红衣,染透了桃花林; 一壶陈酿酒,一场回忆,梦醒的林蔚并没有意识到这是回忆的一部分。林蔚只觉得在梦里的那番情景,自己的心里却有着无法忽视的痛楚。 梦中的红衣少年让林蔚看不清面容,笑着朝自己走来,牵过林蔚的手似笑非笑的看向自己。少年的嘴一张一合,好似在说些什么。林蔚虽然不知他在说什么,可是林蔚的心底好似抹上了一层蜜一样,甜甜的,暖暖的,感觉的莫名的幸福。 林蔚背靠墙,哼唱起梦里的那首不知名的歌曲,想让那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情绪可以停留的更久一点。 自她解开了封印后,每当她进入梦乡,她的脑海里就会浮现出前世的记忆。多少个夜晚,她从床上惊坐而起,冷汗直流,怕是她自己都数不清。 直到解开封印的时候,林蔚才从梦中的一位神秘人口中得知,六子重生后都会承袭曾经的记忆。当然,每个人都会有属于他自己的记忆和感受,这些东西也自然会被承袭下来。可是,林蔚一开始记忆就零零碎碎,她也根本不知道梦中的那些记忆到底是什么,直到有那个人解开了这个问题。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 林蔚坐在床头,不知道自己到底醒了没醒。 “没事儿吧!”竟然是商夏!林蔚不知道为何商夏会出现在自己的房间。 “你怎么在这里?”林蔚将枕边的的剑拔出,见刘烻炳并没有回来,心不禁沉了沉。 “睡不着,出来晃晃!”商夏从外面进来,点了灯,穿着单薄的红衣,一点儿也没有在意林蔚手上的剑的样子,坐在了林蔚的床边,“又做噩梦了?再睡一会儿吧,还是半夜!” “可能要让你失望了,不是噩梦,是美梦!”林蔚迟疑了一会儿,手腕一转,将剑收了回去。 “哦?”商夏其实一点儿也没有睡,他睡不着,所以已经在林蔚的屋前坐了半夜了。当他听见林蔚的房间里有动静的时候,立马就进来了。 “可你为什么要说‘又’字?我是不是经常做噩梦又轮到你知道了?” “就随口一说。你何必在意?”商夏往房屋里的火加了一把柴,让房间更加暖和。 “打马虎眼像你这么草率的我倒是头一次见!”林蔚双手抱胸,气鼓鼓的看着商夏,“那我就问点儿别的!” “回答你的问题我能得到什么好处吗?”商夏挑眉。 “你跟唐商陆什么关系?你是不是也姓唐?” “不是。我跟他可不是兄弟。我姓商,名夏。”商夏先是一惊,没想到这丫头竟然如此坦然的直呼“唐商陆”的名字,要是一般人顾及他的身份可没这么大的胆子。不过他后来想了想林蔚的秉性,也就不觉得奇怪了,反而是拉了一把椅子过来,做好被考问的姿态。 “真的?你们一个商陆,一个商夏的,真的就没有一点儿关系?” “真的,我对天发誓!我跟他绝对不可能是从一个肚皮里滚出来的!” “你到底是何人?”林蔚见到商夏见唐商陆的场景,当时她胆儿都快没了,商夏的气势的确很吓人,她也继而可以判断商夏是一个很有背景的人。 “这么直接,这么大一个问题我怎么回答你?”商夏一下子瘫在椅子上,冁然而笑,“下一个问题。” “陆姐是不是生病了?今天她抱我的时候我觉得比这天还要冷!” “当着人家的面‘姐姐!姐姐!’的,叫的那么亲热,转眼就叫她‘陆姐’了。”商夏嗤笑,“姐姐呢从小身体就不好,又是陆家长孙,自然不会落好,少不了人落进下石。华南长老和姐姐的父母是多年的朋友,就在姐姐六岁那年接到了华南山上修养。十年的时间,姐姐都没有离开过华南山。即使是她父母入殓,她都没能够去看一看。” “那你是怎么和陆姐认识的?”林蔚跟听故事似的,用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让自己舒服些。 “啊,”商夏意味深长的一笑,将红衣的袖子撸了撸,“六年前的青云大会,我到此一游。路过这远幽阁听见了一个女孩儿的哭声。于是乎……” “于是乎,你就英雄救美,认识了陆姐?”林蔚摆手,觉得无趣。 “当年欺负姐姐的就是那条恶心的狗!” “唐商陆?” “我左一拳右一拳,将那小子摁在地上当马骑。” “那陆姐的未婚夫,不会也是那小子吧!” “那小子?”商夏发现林蔚这丫头说话口气可不小,张口闭口就是那小子,这小子的,“林蔚,你这是当着我的面,出去了可不这么说啊!” “那陆姐爱他吗?”林蔚也没想到,这一问竟然引来的是良久的沉默。 “生在那样的大家族,联姻都会成为他们人生中的一部分,何来的爱可言?” 生而为人,却不是人生。 “你的意思是,唐商陆是唐家人?”良久后,林蔚好似突然惊醒,“五大法家人的那个唐家?” “对啊!”商夏挑眉,不知道林蔚为何总是咋呼,“不然你以为还有谁能够和姐姐联姻。” “原来是唐家人……”林蔚蜷在被窝里若有所思。 “有什么问题吗?” “没事儿。”林蔚使劲儿的摇头,“我一直都很好奇,大家为什么称呼你为‘三公子’?因为你姓商?” “这算是其中一个原因。另外一个是因为我在我家排行老三。” “你家有几个孩子啊?” “你查户口的吗?” “不会你家总共就三个孩子,你是老幺吧!” “……” 令商夏没想到的是,林蔚居然说中了。此刻,林蔚盘坐在床上一脸鄙夷的看着他。 林蔚也没想到自己就随口一说,商夏的反应就出卖了他自己。 “呵,今天陆姐还悄悄跟我说,你这个人外冷内热,喜怒不形于色。我看怎么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儿?”林蔚扬了扬下巴,目光中带了一点儿骄傲。 商夏双臂抱胸,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姐姐还真是什么都敢跟你讲啊,她还跟你讲了什么,你一并说了吧!” “陆姐说,让我多多担待着,说你也还是一个小孩儿,不太懂事儿!” “给你点儿颜色,你是不是都可以开一间染坊了?”商夏发现林蔚有的时候真的是胆子大,故意说一些刺激别人的话。 “那你是不是桃花村的守护者啊?看你的年龄,我刚认识你那一会儿你也没多大啊!” “如果我告诉你我真的是守护者,你信不信?”商夏也猜到了,林蔚肯定不会信,也没放在心上。 剩下的半个夜晚,林蔚不断的提问,商夏也不嫌烦,就坐在那里耐心的回答问题。 也就是那个夜晚,林蔚才明白了陆珺所说的那个温柔的商夏,英气逼人的外表下是个极其细腻温和的人。 那是一种和刘烻炳不一样的温柔。 第二日的大清早,商夏刚刚打开房门要离开,刘烻炳就从外面回来了。两人的目光就好似两道闪电,在风雨中交缠在了一起,林蔚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出现了错觉。 “刘公子?”商夏的手在刘烻炳的眼前晃了两晃,偏头笑着,温和的面目却藏不住他眉宇间藏着锋利的傲气。 刘烻炳看了看坐在差桌边擦剑的林蔚,再看了看衣衫不整的商夏,微蹙眉头:“三公子,有劳了。” “林蔚,一会儿见!” “哦!” 刚刚回来的刘烻炳从自己的床上摸出一枚戒指戴在手上。一指宽的戒指上边镶嵌着细碎的墨色宝石,环上还雕有猛兽,它有一个骇人的名字——鬼眼。 鬼眼是聚灵的利器,短时间内可以聚集许多纯净的灵力。越是纯净的灵力,对法家人而言越是有着强大的伤害。 林蔚虽不知这戒指的厉害,但她知道以刘烻炳心细的个性,一定是有什么难以预控的事儿要发生。之前刘烻炳和林蔚约法三章,其中有一条是刘烻炳不许林蔚离开他五丈的范围内。可是,这一次却是刘烻炳主动的背弃了条约,连续两个夜晚不知所踪。 气氛很尴,刘烻炳不说话,林蔚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开口。一想到刘烻炳两日未归,林蔚眼骨碌一转便找到了打破这局面的方法:“之前我们的约法三章还算数吗?” 刘烻炳的记性很好,他怎么会忘记之前约法三章的事情。但是,当林蔚亲口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也很意外的是自己竟然愣神了。 “自然。”刘烻炳的双眼好似被黑暗吞噬了,这两天也没有好好休息,整个人看上去更虚弱了。 咚咚—— 门外的江竹敲了敲门侧,拱手作揖道:“刘公子,林姑娘,明日便是唐公子和陆小姐的婚礼,全部弟子将前去迎接山下来的嘉宾。” “这么快?不是要举行青云大会吗?怎么成了陆姐姐的婚礼了?”林蔚昨日才知道她是陆珺的花童,而明日就要举行陆珺的婚礼,有点儿吃惊。 “青云大会也想要沾一沾陆姑娘的喜气。” 江竹站在门口似乎犹豫了很久,才缓缓开口道:“刘公子,林姑娘,青云大会的这段时间你们就是我的师弟和师妹。有任何事情需要我帮忙,尽管来找我。在下告辞,一会儿北门见。” 林蔚把玩着手里的茶杯,眉飞色舞道:“唐陆两家联姻是想要昭告天下,‘唐陆你们惹不起’,才会选择这个时间举办婚礼吧!” 唐家是几千年来的法家氏族,陆家又是整个颛戈大陆上最有势力的家族之一。五大法家不许联姻,也相互牵制。各家族为了壮大自己的势力,用尽了各种办法,联姻也成为了重要的方式之一。 刘烻炳也是五大法家的人,自然知道唐陆两家选择这个时间结婚的意图为了打压其他四个家族的势力。 “你是刘家人,是不是也有婚约啊?”林蔚挑眉,扑闪着大眼睛好奇的问道。 刘烻炳倒是没说话,将面具紧了紧,拿上剑出了门。 林蔚见状,笑得像个两百斤的大傻子,半天从凳子上站不起来。 刘烻炳见林蔚在房间里笑半天都不出来,无奈的又折回去硬是提着林蔚的衣领将林蔚脱出了房间。 “小蔚。” 一个老妪的声音从林蔚和刘烻炳的身后传来。 “师父!”十岁的孩童自然是一个没大没小些。林蔚一反应过来是凯兰心的时候,立马拥上去一把抱住了凯兰心撒娇,“师父!你怎么来了?” “你说呢!”凯兰心揉了揉林蔚的头,又抬头对刘烻炳说,“华南山是没有女弟子的,你不知道吗?” 刘烻炳立马跪在了地上:“弟子知错。” 林蔚听到这话,面具下也是眉头紧蹙。听凯兰心这话,是刘烻炳自作主张将她带上了华南山吗?可是与商夏重逢的时候,听商夏的意思,凯兰心应该知道她与刘烻炳来了华南。林蔚纵然心中有再多疑问,她也不会去问。毕竟,在凯兰心的眼里她不是第二子,而是凯兰心的徒弟,一个不过九岁的孩子。 “你快去吧,别叫人生疑!” 跪在地上的刘烻炳迟疑了一下才缓缓答道:“是。” 等到刘烻炳离开后,凯兰心拿出一件身后的人递上来一件漂亮的衣服,示意林蔚换上。 “送我的吗?”林蔚抱着衣服两眼发光。 “这段时间你就跟着我,可不许给我惹麻烦。”凯兰心的眼中闪过一道光,林蔚不知是不是错觉。 林蔚虽然面上笑若桃花,心里却暗叫不好。林蔚换衣服的时候将她从陆珺花园里摘来的毒物抹在袖子里的匕首上。 “慈恩殿”是华南派接待来者的地方。 林蔚随着凯兰心到了“慈恩殿”,刚一进门就有人领着凯兰心到了座位上。 慈恩殿殿堂上,一位身着玄色布衣,面带雕有龙纹面具的人坐在主座上。此人正是华南门主——宋青龙。 一旁的陆珺坐在轮椅上,身后是穿着红色喜服的唐商陆。陆珺的状态看上去还不错,面颊微微带红,也或许是胭脂粉末的关系,但的却是让陆珺的脸上带了些活人气息。 青云大会的参赛者和参加婚礼的人接踵而至,门口有人在高唱送礼者的礼品,都是稀有的兵器和药物。 殿外每一会儿就会传来交战的声音,殿内的人却都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面不改色地坐在座位上与其他人谈笑。林蔚通过听声音,知道闹事者不一会儿就被华南的人给压下去了。可这时林蔚才开始明白,为什么刘烻炳会提醒给她约法三章。殿外冰火交加,殿内却一片祥和,这背后的恐怖可想而知。 “唐家六公子唐粟罂,冷兵器两百件,金银首饰三十箱……” 林蔚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看见唐粟罂面带微笑手摇白扇的朝殿中走去。 “石蒜给门主,哥哥和嫂子问好。” “唐家小六吗?几年不见都长这么大了!”宋青龙笑着招呼唐粟罂上前叙旧。 不一会儿唐蓖麻携着妻子也到了,当唐蓖麻看见唐粟罂的时候也愣了一愣,而唐粟罂只是微微颔首退到一边去。妻子附耳对唐蓖麻说了些什么,唐蓖麻点了点头,接着妻子便朝唐粟罂追了过去。 宋青龙对唐蓖麻笑道:“唐爵爷,我以为小六是代你们唐家出的贺礼呢!原来他是自掏腰包,这是长大了啊小六!” 唐蓖麻也只是附和的笑了一笑,什么话也没有说。他也没想到,唐粟罂会出现在唐陆联姻的婚礼上。 “父亲。”陆珺有些不好意思的朝唐蓖麻笑笑。 “陆珺,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林蔚看不懂唐家,只是道听途说了唐粟罂的经历,藏不住好奇心想要去听一听唐蓖麻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当林蔚回过头来,看见商夏正笑眯眯的趴在凯兰心的桌上说着什么。商夏察觉得到了林蔚的目光,便向林蔚这边看过来,朝林蔚做鬼脸。 “小蔚。” “在。师父有何吩咐?”林蔚有点儿不知所措。 “走啦!”商夏二话不说拉着林蔚就往殿外走,不顾其他人的目光。 “商夏,你要干嘛?”林蔚想,她要是一个老鼠,一定找个洞躲进去。 商夏将林蔚带到一个隐蔽的角落,角落的阴暗处有两个木箱子。 “这些年来,姐姐都没有下过山。我每年都会来看看她,给她讲我在外边的经历。” “所以嘞?”林蔚看着面前的两大箱字,不知道商夏又要干啥。 “每当我跟她描述桃花村桃花飘散的场景的时候,她的眼睛都在发光。” 林蔚听到这话,眼中也是闪过一道光。 “所以,这两箱花瓣是我想要送给姐姐的礼物!”商夏说着打开其中一个箱子,抓出一把桃花散入空中。当桃花纷纷被抛向空中时,桃花的花瓣幻化做一只长尾鸟,在风中翩翩起舞。 阳光下,商夏看着长尾鸟的笑容就好像是华南山上的另一个太阳,让林蔚的眼前晃过一道明亮。更让林蔚觉得奇怪的是,心底莫名萌发出来的那一种高兴的感觉竟然来自记忆的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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