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婴的箭术与水性都在突飞猛进，全是猎鱼与摸鱼蚌练出来的。 商船不是战船，自然不会一路直奔目的地，沿途经过城邑时都会停留，上岸采购当地的特产，因此速度倒也不快，却很安全。九嶷城的商船在云水流域大抵是最安全的，只要不碰上大浪，必然平安往返，让同样走这条商道的商贾都很是羡慕嫉妒恨。云水之下天晓得有多少异兽大鱼，倒霉碰上了的话，船只鲜少有不沉的。然而，九嶷城的船只却不然，不论是什么异兽还是大鱼都没找过麻烦。 上岸采购特产的时候船上的人也会买回接下来一段时间的干粮，子婴与小歌没钱，因此都是靠水吃水。子婴站在船上用弋弓猎鱼，刚开始时因为不熟悉水上水下的光线折射问题，每回都不中，但被小歌提醒了下，也慢慢找着了感觉。 猎上来的鱼，小歌都是切脍，云水的鱼很是肥美，肉质一流，只要切得够薄，吃起来甚为鲜美。 子婴也觉得很鲜美，前提是他不知道小歌用来切鱼的那柄匕首切过野兽也切过人。匕首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极为锋利，也因此，小歌很是习惯在需要利器的时候使用它。 在想起那柄匕首的种种历史后，之后猎鱼的时候子婴都会下水找蚌壳，以蚌壳当烹煮的器具，或烹鱼脍或烹蚌肉，有时抓到龟鳖，也会煮一蚌王八汤。 有一次抹上来的蚌里发现了一枚珍珠，虽然成色与形状都一般，却也让子婴眼前一亮，珍珠好像是可以换钱的。 “珍珠的确可以换钱，不过除非是特别好的宝珠，不然能赚的钱也不多。” 珍珠首饰是很值钱，但那是加工过的首饰，只是珍珠一样的话，除非是宝珠，不然一枚珍珠也就只能赚那么几个钱。 子婴只想确定能不能赚钱，能赚钱就行，蚊子腿再小也是肉。 小歌不反对子婴想办法赚钱，但天天吃蚌肉就很有意见了。 虽然蚌肉煮熟后味道也挺不错的，但再好吃也架不住天天吃。 摸蚌，开蚌，有珍珠就取出来，没有的话，挑一只蚌加餐，剩下的按小歌的意思是放回水里，吃不完在船上放久了，蚌就死了，太过暴殄天物。子婴觉得有些浪费，干脆请船上别的人吃蚌肉，但小歌的灵力有限，煮他们两个人的一份已经很不容易了，别人想吃就只能切片生食。除了九嶷城的土著，生于水域长于水域，喜食鱼虾等水产，生冷不忌，船上其余乘客却是受不了生食蚌肉的腥味，最后，大部分的蚌仍旧是放回水里。 随着大船越来越靠近云梦大泽，蚌壳里出珍珠的几率越来越大，色泽与形状也愈发出色。 这片千里大泽很早的时候就有珠泽的别称，盛产珍珠。 云梦泽宝珠一直是中州的一大风物，地位如同玉石中的璧山玉与云玉。虽如此，云梦泽的珍珠千百年仍旧是一座尘封的宝库，最多就是原本宝库的大门封的死死的，如今有了一条缝隙，但宝藏大门洞开却是显然不可能的。这片千里大泽不仅盛产珍珠，还盛产大鱼，以及异兽，大型水兽水怪在这里比比皆是，很长时间里云梦大泽都是生命禁区。 水里面是各色水兽水怪，丛林里是各色猛兽异兽，百死一生都是好运气。 若非九嶷城的建立，估计云梦大泽至今都是舆图之上的空白之地。 然而，九嶷城也不怎么采珠，大鱼水怪太多，人都是惜命的，且九嶷城几百年下来也将人工养殖珍珠的技术给摸得差不多了，实在没必要下水冒险。 千百年的积累，谁也不知这片大泽有多少珍珠在沉积，又有多少珍珠在孕育。然而，不管是已经产生的还是正在孕育的，都将一直尘封于宝库中，水里大鱼水怪太多，珍珠再值钱也没命重要。 出于保险考虑，小歌让子婴在船进入云梦泽水域后就别再采珠了，不然下得去上不来就不好了。 “我问过了，船长说在航线范围内是安全区域。”子婴说。 的确，云梦泽内也有安全的航线，不然九嶷城这座依托航线建立的繁华大城也建立不起来，没人知道初代城主是如何做到的，反正她开辟出了安全的航线，只要交钱，九嶷城能保证商船在航线的绝对安全。就算真倒霉的因为天气原因沉船了，九嶷城也保证将船给打捞上来。 航线的存在也是九嶷城最让人呕血的地方，航线内的确很安全，只要交了钱，保证没有水怪会攻击船只，但保护费着实惊人——六抽一。诚然，列国的苛捐杂税加起来比起莘城的六抽一只多不少，但列国好歹要点脸，每一种税都不多，真正让人活不下去的是十几二十几种税赋徭役加起来的结果。可，九嶷城收税的对像多为商队，而商队之富，六抽一绝对比用几十种税赋从黔首的骨头缝里榨油暴利。也因着这保护费，九嶷城只用了几百年的时间就赶上了莘城，并在财富积累方面远远超过了莘城。 言归正传，航线内虽然安全，却也不是绝对的安全，九嶷城保证的是，大鱼水怪不会攻击交了税的船只，可人若是跑水里去了，又倒霉的碰上了大鱼与水怪，那属于自己作死，九嶷城概不负责。 综上所述，航线内的绝对安全只限于船上，跑水里去的话就看运气。 子婴相信自己的运气，也相信自己的水性，他也不跑远，就在大泽的边缘摸蚌，进了大泽深处他就安分的呆船上不下水了。 思及大泽的边缘好像也没什么水怪活动，又看子婴坚持，小歌便没反对。 大泽的边缘的确没有水怪，水怪体型太大，大泽边缘的水域不是浮力不够就是食物不够，水怪自然很少踏足这里。但没有水怪，有大鱼。 子婴被一条体长至少五尺的云鲤追得上蹿下跳，差点就喂了鱼，自然，那条鱼的结局不怎么好，被子婴给引到了水面上，船上的人一看，立马拿起专门用来捕大鱼的鱼叉掷出，稳准狠的扎入了云鲤的身体里，然后六个成年男子齐心合力将鱼给拖上了船，子婴这才得救。 小歌问：“你怎么会去惹那条鱼？” 云鲤的身上除了船上的大鱼叉，还有一柄小鱼叉，是子婴向船上的人借的，下水自保之用。 只是，那么大的鱼，谁给他的信心让他觉得自己能够猎到它？ “我的目标不是它，是一条一尺半的草鱼。” “可你的鱼叉在它身上。” “它在我动手的时候跑出来将草鱼给吃了。”子婴也很无奈。 仿佛是为了佐证子婴的话，正在料理云鲤打算做鱼脍加餐的水手在云鲤的腹中剖出了一条肥美的草鱼，被剖出来的时候还是活的，显然被吞下去没多久。 小歌：“....不管怎样，一会有云鲤切脍吃，说明你的运气还是可以的，云鲤可是云水一绝，而云梦大泽的云鲤更是列国的贡品，这样的大鱼，有钱都吃不到。” 子婴默然无言，这算是安慰吗？ 第二日的时候子婴的晦气大抵是去干净了，倒没再倒霉的惹上大鱼，相反，运气非常好的摸到了一枚巨蚌，根据蚌壳的个头推测内里的空间塞个人头都绰绰有余。 这样的大蚌，有珍珠的机会很大，而考虑到这里是云梦泽，机会就更大了。 小歌不由扶额，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不出所料，子婴借了工具撬开蚌壳后里头的确有一枚珍珠，且是宝珠级的珍珠，龙眼大小，色泽明亮细腻，形状圆润，拿去当贡品都够格。 子婴惊喜不已，去看小歌却发现小歌的脸色不太好。“有什么问题吗？” “我有教过你什么叫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吗？”小歌问。 没教过，但也猜得出这话什么意思。 小歌继续道：“将这枚宝珠丢回大泽里。” 子婴皱眉。“我这么难才得到这么好的珠子，丢了也太可惜了。” “宝珠有价，生命无价。”小歌道。 子婴还是不舍。“你不是说九嶷城治安很好吗？” “光明之下必有阴影，九嶷城也不例外。”小歌道。 九嶷城大抵是整个九州最神奇的地方了，它是九州最繁华的城邑之一，拥有超过百万的人口，然而，它没有君王，也没有贵族。除了城主，所有人在法律上的地位都是等同的，而城主，它倒是有着不一样的地位，但九嶷城的城主与吉祥物的差别真心不大。 特殊的政体也使得九嶷城的环境比别的地方好一些，因为没有贵族，自然就不存在贵族杀人不用偿命，以及贵族一言就可以定别人有罪还是没罪的情况。但人的劣根性就在于热爱找漏洞，就算没有阶级使得光明正大的迫害无法发生，却不代表就不存在，只是从明面上转到了暗地里罢了 。这也是人性所决定的，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不存在净土，真有净土那也是跟更烂的地方对比出来的。 “我不丢。”子婴坚持。 小歌想了想，只得退了一步。“那就到九嶷城后立刻找人脱手。” 九嶷城虽然也有阴影，但相对而言的话，还是可以的。许是因为商贸发达与环境过于安逸的关系，九嶷城的商人对于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觉得是事，因此只在九嶷城的话，宝珠还是可以安全脱手的，不会一开始就是杀人夺宝的思路，完全不将人命当成命。 子婴道：“我也不想卖。” 小歌：“....”你个熊孩子就是喜欢没事找事吧？ 子婴死活不肯低头，小歌最终也只能无奈道：“若你能证明你有守住它的能力，便随你。” “如何证明？”子婴追问。 这个？ 自然是权势啊，不过子婴的年纪，提这个显然会被认为是在耍他。 小歌想了想，最后指了指云梦泽密林。“不若你去密林里，只要能独自穿过密林走到九嶷城即可。” 云梦泽密林与云梦泽算是一个生态系统，只是一个是这个生态系统的水域部分，另一个是原始丛林部分。 湿地多森林，云梦泽这样地方自然也不会少了森林，只是比起别的地方的森林，云梦泽密林格外的凶残。猛兽泛滥，异兽横行，同样在很长时间里是人族的生命禁地，便是近代，人族也只敢在云梦泽密林的外围区域活动，密林的深处，不管是多么厉害的猎手都敬谢不敏。在外围就已经能看到大量的凶残猛兽，再往里只会更凶残。 最让人觉得神奇的是，云梦泽密林内猛兽泛滥成灾，却不是数量方面的，虽然每种猛兽的数量的确很庞大就是了，比如大虫与熊罴这些物种，在别的地方，大虫与熊罴都是独居，然而在云梦泽密林，不论是大虫还是熊罴都是群居。但猛兽们更让人诧异的是，这片辽阔地域内的猛兽种类极为丰富，天南海北的猛兽，这里都能找到，而不少猛兽是可以看出它们原本并非土著，只是经过无数岁月的变迁慢慢适应了环境才变成土著。 曾有人提出一个猜想：云梦泽密林在很久以前并非生命禁区，它应是类似兽苑猎场之类的地方，专门用于驯养掠食的猛兽。 理所当然的，提出这个猜想的人被所有人给呵呵了，云梦泽密林至少占据了中州四分之一的面积，谁能那么大手笔在如此辽阔的疆域驯养猛兽？而且，云梦泽密林里可不止寻常猛兽，更有无数比猛兽更凶残的异兽。 不论世人怎样争议云梦泽密林这种不合理的情况是如何出现的，它的危险性都是举世公认的。 子婴便是原本不知，这段时间也被小歌给补了不少常识，自然知道小歌的这个标准有多强人所难。 “可以。”子婴道。 小歌更想扶额了，熊孩子你咋这么爱作死呢？“我说，云梦泽密林的危险性....” “我记得。”子婴道。 “那你还?”小歌不解，知道还这么作死？ “可以磨砺自己。”子婴回答。 小歌提醒：“磨刀石若是太粗粝结实，刀会被磨坏的。” “不到最后你怎么就知道不会是我被磨得更快更利？”子婴自信道。 小歌想了想，发现自己无法反驳，的确，不到最后，谁能知道结果？就算是能预言未来的先知，它也并非全知，只有到了最后才会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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