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什么呢?”喻卿衔将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召回失神的舒无虞,“天色晚了,我今日不能在宫中留宿。这事若被人拿住,兹事体大,所以你不要再与旁人说。” 喻卿衔担心舒无虞不知其中利害,又加了一句:“就是六皇子也不行。” “我自然知道。”舒无虞也不真是懵懂天真的小孩,她郑重地应承下来,忽然想到两人价码还没谈妥,“那……卖了东西,这钱我么那怎么分?” 这个问题成功地让喻卿衔愣了一下,他这笔买卖谈得自己莫名其妙,压根儿没在想“利”的事。 见他神色有些为难,舒无虞以为他是不好开口,探着头试探道:“五五分,我们谁也别占谁的便宜。” 舒无虞并不知买卖中的规矩,也不知该如何分配,她只是纯粹觉得一人一半是最公平的。 “好。”喻卿衔的眉心舒展开来,语气中带着有趣和释然,他说:“一人一半。” 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来到云阳宫这样久,舒无虞一直有些浑浑噩噩,她不大适应这样无人趋势、不能掌控的生活,而喻卿衔的合作却无疑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 无论是如蛛、如蟾还是舒晏丰都发现了四公主的转变,从衔公子走后,她没了之前愁眉不展的紧绷感,多了些淡定从容,甚至还忽然给了百福姑姑不少银钱,让她对几人大为改观。 “我去锦绣苑走走,若是衔公子来了你便来园子里找我回来。”甚至每次出门,舒无虞都不忘嘱咐,让如蛛留意喻卿衔的行踪,一来二去难免让人有些别的猜测。 “如蛛……你说公主和衔公子他……”正要伺候舒晏丰出门的如蟾恰好听见了这一句,她有些担忧地和如蛛讨论。 “她似乎和衔公子有什么生意。”如蛛解释,“和当年修容一样。” 相较于如蟾的操心,对于舒无虞的“想法”,如蛛丝毫没空理会,云阳宫如今各自为政、分崩离析,她每天需要搭理的事太多了,没有心思来探明自家的公主那点儿少女情怀。 “哦……”听到如蛛的话,如蟾也不知她是安心还是失望,在她眼里,衔公子虽不及旁的世家子弟前程似锦,可能将她救出来也算是手眼通天的人物,自家公主若是能嫁总算是有个归宿。 东梁虽少有和亲先例,可西边和北边都并不安宁,如蟾记得修容生前最担心的便是这个——公主和亲,难有善终。 “这样便好。”心事沉沉地应和了一句。 她知忠义侯府家门第有多高,即使喻卿衔不是杨家的孩子,可身后总是侯爷。 别说修容不在了,就是她在恐怕也高攀不上。如蟾又害怕舒无虞年幼,情窦初开最后却失望一场。 “衔哥哥也没什么不好。”舒晏丰整装完毕,忽然插话进来,随口说了一句:“毕竟母妃走后,云阳宫多亏他帮衬。而且……我怎么觉着打姐姐生辰过后,衔哥哥来得倒更勤了?” 云阳宫几人对舒无虞和喻卿衔讨论得火热,当事人却在锦绣苑中浑然不知。 年轻的皮囊加之没了人每日晨昏定省,舒无虞忽然觉得自己想回到了杨府的时光,“我在等喻卿衔的消息”,她告诉自己,找到放松的借口。 “四公主。”许姜萝带着婢女路过时,便看见舒无虞一人兴致颇高地在园子里赏花,身旁没有下人。 “许美人?好巧又在锦绣苑遇上了。”再见许姜萝,舒无虞还是有些遗憾。从如蛛给她找到的资料来看,东、西景宫的美人、才人中,许姜萝仍然是绝好的人选。 许家世代书香,许姜萝善良可人,性格纯粹,这样的人正是明齐帝喜欢的,对于帮衬舒无虞也是藏着私心。 她曾不顾身份地相劝,相助,舒无虞也愿对她更尽心些。 可惜人各有志,许姜萝满脑子想的是安稳度日,放出宫去,无心于此。 “嗯,我正要往蕴福宫去。四公主可愿一起?”许姜萝邀她,“今日叡公子入宫带了一副穆老先生的画作,昭仪拿不准真伪想起请我去看看。四公主也醉心于此,不如……同往?” 先生的画作?舒无虞瞬时来了兴趣,眼睛都凉了起来:“竟有这事!那我自然要去看一看的了。” 鉴别穆先生的作品,舒无虞若说第二,恐怕没人敢充第一。 况且郑叡也在,舒无虞还真想去见识见识这个少年成名,人人赞誉说才比穆先生的年轻人。 说起郑昭仪,舒无虞还是心存感念,舒晏丰上次的昏倒还多亏她出手相助,才请到御医。她本想自己回到身体后,提郑沄沄做个贵妃,为四妃之首。 如今看来,回去还遥遥无期,倒不如她先以云阳宫的身份谢过。 “许美人来了……嗯?四公主也在?”蕴福宫里只有郑沄沄一人,舒无虞并没有见到郑叡的身影,她猜想或许是考虑到许美人的到来,让他回避了。 “郑昭仪,我不请自来,还望你不要见怪。”对于救丰儿的恩人,舒无虞十分重视,礼仪得当。 “那日丰儿的事,还为正式致谢,请昭仪受无虞一拜。”此时她完全代入了舒无虞的身份,作为一个“姐姐”在向郑沄沄表示感谢,这大礼行得心中毫无芥蒂,完全没有顾忌眼前的人是自己儿子的妃子。 殊不知她的这大礼规矩太过周全,看在郑沄沄眼里反而生疑,心想:左茶妲在宫里以“不懂礼数”闻名,是谁教了四公主这样好的规矩?举止言行,动作神态,皆堪比大家出身。 “还不快请四公主起来。”即使心里生疑,也不过是一瞬。郑沄沄在宫中多年,如今也是九嫔之首,不会被这样的阵仗乱了阵脚,她请许姜萝扶舒无虞起来,殷勤地赐茶赐座。 “太医局怎这样另眼待人。”听了事情的经过,许姜萝有些忿忿,“也不知皇后娘娘是怎么执掌后宫的,竟放任他们如此怠慢皇子。” 郑沄沄挥手让下人去取话,阻止道:“许美人慎言。再说娘娘不喜欢庶出的子女也不是一两日了,别说六皇子这样的,就是达儿不也……哎……罢了罢了,再说如今皇后娘娘有女万事足,这些她也不大过问。” “难怪如今钱银克扣的少些了,”一听郑沄沄的话,许姜萝恍然大悟,“淑妃娘娘虽然跋扈,但大手大脚惯了,倒不怎么会掌财。” 皇后还克扣钱银?正在喝水的舒无虞差点儿呛到,她原以为云阳宫是因为左茶妲的缘故才那样寒酸,这样听来……似乎后宫中还有故事? “罢了,这话在我蕴福宫说说也就罢了,许美人外头说话可要仔细。”许姜萝从未承宠,又不争不抢,后宫中渐渐将她遗忘,也没有人盯着她对她使绊子。 在郑沄沄看来,眼前这个十九岁的丫头和不问世事的四公主简直没有什么区别,一样天真。倒不像她在后宫沉浮,失了本心,竟然让她生羡。 “来,看看画吧。穆老先生的作品少有传世,大多在宫里,叡儿花了好大力气才找到这一幅。可我见着……像也不像,拿不定主意。便只能请美人过来了。”恰逢此时,侍女将画卷带了上来,在桌上铺开,郑沄沄趁机岔开了话题。 “我记得四公主也是好工笔花鸟的,”她聪明地没有提百花会的场景,只是随口带过,招呼着舒无虞一块儿过来,“不妨一块儿看看。” 舒无虞一听师父的话,后宫里那些糟心的事瞬间扔在了脑后,三两步跨过来,仔细端详。 这画的是春燕牡丹图,牡丹娇艳大气,春燕活灵活现,“春燕牡丹图”五个大字,潇洒俊逸,落款只有一个“穆”字,题诗:“四月国色惊玄鸟”,并盖有“穆如风印”四个大字。 《春燕牡丹图》舒无虞在自己的脑海中迅速地回想,先生一生画作无数,她无法确定是否有这样一幅作品。 “昭仪,依我看……这画不大对。”许姜萝端详着一阵,时而蹙眉,时而叹气,过了好一会儿才颇为犹豫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不对?”郑沄沄一听急了,“哪里不对,还请许美人说说?” 郑家先人与穆如风交好,按理藏几幅穆如风的画作不是奇事。可偏偏康慈太后深慕其师,曾有人戏言,穆如风作品“天下有十,皇宫藏九”,剩下的一分还不少落到了许庸豫这“逐风痴客”的手中,如今再找确实困难。 郑沄沄深知自己不得康慈太后的宠爱,只能另找偏方。她请家人寻访穆如风画作多年,好不容易郑叡凭借自己的名望求来一幅,许姜萝还说“不对”,怎么不让她着急。 “虽然笔力娴熟,画风隽永确实像老先生的作品,可却有些破绽。” “我听家父说穆老先生待画严谨,生平最厌恶人在他画上题诗,所以他的画作少有诗画相映。可昭仪你看,”许姜萝指着诗下的红印道:“这话不仅有题诗,穆老先生还盖印,实属反常,恐怕有异。” 舒无虞仔细端详,没有接话,特别是红印处,她俯身凑近看了个仔细。 “这恐怕……”等了好一会儿,郑沄沄几乎要相信许姜萝的话,舒无虞忽然猛然抬头,说道:“是先生的印。” “四公主这话从何说起。”许姜萝有些不解,“家父的藏画中没有一幅是有题诗的,四公主如何断定是老先生的印?” “先生一声只有印章三十六枚,其中白文印只有七枚,这就是其中一枚。” “穆如风印”四个大字刻印虽然流畅,却有“风”字撇处稍有断印,实在不像大师的作品。 却也正是这个瑕疵,让舒无虞认定了这是穆先生的印章。 “四公主说得不错,我也正是看到这枚章印才敢断定是先生的真迹。”忽然一位男子从偏厅掀帘进来,朗声道:“四公主好眼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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