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如蟾给你置备的那些补品你都让她放哪儿了。”舒无虞难得严厉,茯苓、百福贪渎都没有什么干系,如蛛、如蟾也不大要紧,都是些下人。 可舒晏丰若走歪了路子,她可就不会轻易放过了。毕竟他可是她的血脉亲人。 “我……”舒晏丰眼睛一转儿,捂着额头道:“姐姐,我有些头晕……” 可舒无虞认真起来根本不上他的当,转身取过如蟾热了几遍的汤药,“喝了就不晕了。” 舒晏丰小心翼翼地接过来,偷瞄着自家姐姐黑如碳的脸色,没敢多话,一口喝下去把他苦得咂舌。 “怎么这么苦?”他利落地放下瓷碗,翻身就下床找水,动作十分流畅。 舒无虞好整以暇地看着行动矫健的舒晏丰,等他折腾。 “我让添了一味黄莲,怕你好了伤疤忘了疼。说吧,怎么回事?” “东西……我央如蛛……卖了。”舒晏丰黏在舒无虞身边,支支吾吾,忸怩了半天才小声说出实情。 “你还真卖了?”舒无虞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那些东西在她眼里看来并不值几钱银子,舒晏丰堂堂六皇子,这是出什么幺蛾子? “你就这样短视,在乎这些吗?”云阳宫的情况特殊,舒晏丰不像贤妃、昭仪宫里的皇子那样大气疏阔,可是相处良久,舒无虞也喜欢他的一片赤诚和真心。 她万万没有想到,没了好的教导和阔绰的母妃,舒晏丰竟然会醉心于这点儿蝇头小利。 他虽在宫中不得宠,可十八岁之后出宫建府,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会围上来,这样的弱点,于他可能会致命,将他推入万劫不复。 “六皇子卖那些是给我和如蟾发俸例用的。”如蛛打了盆温水进来,打断了舒无虞的思路。 她拧好毛巾,递给舒晏丰说道:“还有四公主和六皇子的日常开销,总有用到银钱的地方。之前是修容撑着,如今没了来源。如蟾嘴碎嘀咕时被六皇子听了去。” 如蛛和如蟾的俸例?那不是宫里发的吗?舒无虞没听明白。 “按制修容可以配四位贴身的宫婢。”舒无虞说,“就算是她不在了,我和丰儿也是正经的公主、皇子你和如蟾就算是挂在我们身边,也不会没了俸例。” “这些东西都是茯苓统管的,她虽然克扣一点儿,但是还是会给她们。”舒晏丰解释,“但是现在的情况姐姐也知道,百福姑姑去拿了她那伙儿的那份,茯苓则捡走了自己的,如蛛和如蟾姐姐便没有人搭理了,没了俸例给,她们连饭也没得吃。” 原来是因为她和茯苓撕破了脸,舒无虞恍然大悟,她忍不住责问如蛛:“这么大的事,你们怎么不来报我?” “如蛛她有些体己,修容在时也赏了我一些。我们不好麻烦四公主。”端了晚膳过来的如蟾整好听见这一段,她解释道:“都怪奴婢嘴碎,和如蛛说的时候让六皇子听了去,让他操心了。” “该是你们的有什么不能拿的,国库每月每年地拨款,你们没收到还能收回去不成?”舒无虞并不赞同她的话,有些埋怨,“还有丰儿。” 舒无虞话锋一转,教导道:“云阳宫的饮食清淡,你习武用功,能不能卖这些自己没个度量吗?” “我一时情急,想不到别的办法……让姐姐担心了。”舒晏丰垂着头,没有分辩,看着格外让人心疼。 “哎。”舒无虞长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这些东西是衔公子送的,你也不能保证月月都有,今日是卖了补品食材,明日若没了这个你准备卖什么?” 这做法无疑是涸泽而渔,若不能开源凭她和舒晏丰现在的境遇,早晚要饿死如蛛和如蟾。 如今开源的办法也不是没有,就如她开始计划的那样,总会有妃嫔希望能得到明齐帝的青睐,如果她又恰好能帮助的话,无论是钱财还是地位都会随之而来。 一个没有母妃的公主,身边还带着一位没有人认养的皇子,如果能帮自己,她们为什么要拒绝呢? 可舒无虞却仍然固执得不想一试。 这些日子她在房间里整理了所有如蛛找来的和她所了解的情况,四妃、九嫔、婕妤、东西景宫,百十位后宫妃嫔,她竟然没有选出一位能放心“辅佐”的人。 贸然深交太过冒险,舒无虞需要另辟蹊径…… “罢了,丰儿你早些休息吧。此次伤了元气,希望能让你长记性。别的事我来想办法。”她起身吩咐如蟾照顾好舒晏丰,带着如蛛离开。 “如蛛,明日你去请了衔公子过来,我有事要找他。”公主主动请外男来宫里,舒无虞怎么也没想到她会有这样做的一天,忍着些许排斥,她吩咐道。 如蛛也觉得奇怪,这四公主平时都不愿与衔公子扯上关系,今天倒是转了性子?可惜…… “衔公子常居宫外,而我在宫里,公主让我怎么相请?” 左茶妲不是与他有交情往来吗?舒无虞不大理解,她猜测所谓的交情应该也是生意,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可只要是买卖总要提货给钱,怎么会没有办法联络? “衔公子入宫的时间从来都是随他心意的,来了便是来了。有时出去置办货物,两三个月不出现也是有的。”如蛛猜出舒无虞的疑惑,给她解释,“说来奇怪,我怎么觉得修容走后,他倒还来得频繁了些?” 如此神秘,舒无虞对他的身份更加好奇了几分。 “如蛛,他到底是什么人?怎么进出宫中如此随意。”倒像是皇宫是他家的一样。 “他是忠义侯家的人啊,四公主你怎么把这个给忘了?”如蛛不明白自家公主怎么问出这么奇怪的话,“若不是万寿宫的人,茯苓姑姑能这样恭敬?换了旁人,恐怕她早高到万寿宫,给修容乱棍打死了。” “哦……忠义侯啊……”侯府家的少爷也就难怪了,舒无虞撇撇嘴想,果然是不中用的纨绔,那忠义侯怎么教…… 谁?舒无虞“噌”地扭头看向如蛛,“你说他是谁家的人?” 忠义侯,杨之敦,她康慈太后杨兮和的亲弟弟。 “忠义侯府,杨家的人啊。”如蛛越发不理解四公主怎么纠缠于这个,“当今太后娘娘的母家。” “胡说!”她杨家合适有这么一号人物,她怎么不知道,“忠义侯只有二子杨循仁、杨循礼,世子杨循仁只有独子杨乐安,二儿子杨循礼只有独女,哪里冒出来一个‘衔公子’?” 莫不是仗着她杨家名号,在宫里招摇撞骗之徒吧。 “我也没说衔公子是杨家直系啊,若真是直系,借着太后娘娘东风,他还能赋闲在家,一天到晚游手好闲吗?” 舒无虞忽然的激动让如蛛更是莫名其妙,她解释道:“衔公子姓喻,名为喻卿衔,旁人看在侯府的面子上,都称他为‘衔公子’,至于他具体什么身份。太后娘娘母家的事,我可不清楚。” 你不清楚没什么,可哀家也不清楚才是大事。 舒无虞眉头都皱成一个疙瘩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母家和“喻”姓有什么关系。 不过,在东梁攀附贵族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忠义侯那么大的招牌,自然也会住着些门客,或许是这重关系? 舒无虞暗骂自家弟弟选人不清,让这样的纨绔混了进来,有辱名声。却又忽然想到自她生下明齐帝以来,杨家韬光养晦,处事谨慎。或许正是有了喻卿衔这样的门客,才更好堵天下之口。 先是茯苓,再是周皎皎,然后是喻卿衔,几番下来舒无虞简直开始怀疑自己之前五十年的人生。 带着复杂的情绪,舒无虞在宫里等了喻卿衔几日,终于如蛛来报说:“衔公子进宫了,四公主可要找他?” “去请他。”几乎是咬着牙齿,舒无虞挤出这一句话来。如今不是追究侯府门客的时候,她需要借助喻卿衔的帮助,度过这次危机。 被一位云英未嫁的公主请到宫里,喻卿衔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需要避嫌的。他今日应该是来做买卖的,打扮得较平时更为随意,头发只以发带束起,十分慵懒。 只是无论打扮如何,他那挂着看好戏的表情还是如初。 “我还以为听错了,如蛛说四公主找我。”进了云阳宫,喻卿衔真是一点儿也不拘束,找了把椅子就坐下,还让如蛛去泡了杯茶,轻车熟路。“该不会……是被我那些不值钱的药材给收买了吧?” 刚坐定他便开始调侃舒无虞,仿佛两人是什么至交好友一般自然。 除了第一面,在左茶妲画像前,喻卿衔好像再没在舒无虞面前称过“草民”,这种冒犯舒无虞并不陌生。 与那些看人下菜的宫人不同,舒无虞能感觉到,眼前这人是真的根本就不在乎这些礼法、礼数。 不过他也太没皮脸了些,这样的话也说得出来。堂堂一国公主,还能被这些寻常的药材收买不成? 舒无虞深吸了一口气才忍住反驳的话,笑着回答:“衔公子说笑了。不过你送了那么多东西,我竟未专程感谢过,也是失礼。” 舒无虞的反应让喻卿衔“咦”了一声,他从椅子上起身,探身凑近仔细瞧了瞧舒无虞。 这个距离或许旁人觉得没什么,可舒无虞习惯了“男女七岁不同席”的说法,忽然一张男人的脸凑到了跟前,让她吓了一跳,大气儿也不敢出。 可喻卿衔着实靠得太近了,她眼里此时只有喻卿衔双眼上呼扇的睫毛,似柳枝,似春风撩拨得她脸颊发烫,让她又羞又恼。 “还是四公主啊,不是如蟾假扮的。”对于舒无虞的变化,喻卿衔浑然未觉,他抽身坐回了椅子上,撩了撩衣袍,翘起二郎腿,问:“说吧,今日这样隐忍,是不是有什么事让我帮忙?” 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余温还没有完全散去,“我表现得很明显?”脑子混乱的舒无虞鬼使神差地问了出来。 最可气的是,坐在对面的喻卿衔竟然重重地点了两下头,给予了她肯定。 …… 舒无虞再次深吸了一口气,稳定自己的情绪,保持着笑容说:“我有一门生意,想拉衔公子入伙儿。” 只遇过为生活所迫的左茶妲要找他做生意,没想到这年纪轻轻的四公主也学了这一招?不亏为母女,一脉相承。喻卿衔觉得此时的画面非常有意思,他在舒无虞身上见到了第一次见左茶妲时的影子。 那个左茶寨来的女人一身朴素,却满眼自信,比眼前的小姑娘多几份咄咄逼人。可他直觉告诉他,眼前这小姑娘或许会更有趣些。 “哦?这倒难得。”喻卿衔改了方才的懒散,正襟危坐静待舒无虞的下文。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