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陆栖迟来了沈家。

沈秋迎他进屋便关门出去了,沈书懿正趴在床上出神,被陆仙人点了名才回过神来。

“怎么?”陆栖迟轻声问道,语气平淡至极,但沈书懿晓得,这就是极大的关怀了。

他眨着眼睛看了陆栖迟一阵,才感觉神跑回来。

“衣服洗干净了,你带回去吧。”他说道,不知是不是挨打时候精力消耗太大,只感觉今天的情绪分外不足,有些提不起劲来。

陆栖迟知道他说的是哪件衣服,边给自己倒了杯茶慢饮。

“那件衣服,本来就是给你做的。”他说道,然后,又补充了一句:“祖母说的。”

沈书懿微微睁大眼睛,这是……丢人丢到陆家去了,原来陆太夫人也觉得他花花绿绿的不像话吗?也怪不得,他还好奇过那身衣服穿着怎么比自己的还合适。

“这……”他喃喃出声,但深感反驳无力,顿了一会干脆不想再说,扭过头向床里趴着,显得格外颓废。

他背后陆二少爷面色轻轻的看着茶盏,是很少见的好心情模样。

“琬琰那丫头昨天刚到曲云,现在正在你母亲呢,估摸着一会便要来找你。”他说道。

沈书懿闻言一激动抬起身来,不料扯及身后,登时疼得呲牙咧嘴起来。

缓了一阵赶忙问道:“她怎的来了,不是要说亲了吗?还这么喜欢乱跑?”

陆栖迟放下茶杯,神情中也带着一丝感念,道:“偷跑了,他爹的信后脚就来了,可已经如此,只能让她先在这呆一阵子。”

说到“偷跑”这两字,陆栖迟特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沈书懿晒笑,脸上喜色掩不住。

“跑来也好,不然真是说不准什么时候能再见一次了。”他说道,对面的陆栖迟竟也少见的“嗯”了一声应下这话来。

这位宋琬琰姑娘,与他们细说来也是段奇缘。

宋家如今位落武昌,与江浙相离虽不是太远,但她一个女儿家,恐怕终之一生都没有机会再来一次。

他们之间的相识是在公历1902年,光绪二十八年,也就是九年前的秋天,那时候宋家还在吴中定居,生意上与陆家相识,宋琬琰的父亲借前来探访货物的机会带她出来游玩。

沈书懿正逢中秋回家见见爹娘,去陆家找陆二少爷玩时见到了暂时落脚的宋家父女,那便是他们见过的第一面。

但凡家境可以的人家都会注重教养,宋家听说管制也是很严的,但宋琬琰是个不同的小姑娘。她娘当年生她难产而死,她爹守着她一个整整十年才续弦,对她的宠爱可想而知。

初见这小姑娘却一副平常人家女娃娃的模样,衣着不华丽,也不穿金戴玉,性格活泼却又知书达理,沈书懿敢说,此生恐怕再也见不到这样一个女孩子了。

有才学,有智慧,又不曾被俗世弊端捆绑过,她就像一粒金子一般,在凡世中熠熠生辉。

但短短两年之后,宋家举家迁至武昌,与陆家的生意往来由此中断,此后除了书信再不曾见过。

沈书懿若不出意外这辈子也走不到武昌去,本以为很难再见,没想到这丫头居然偷跑了出来。

“她可是变了不少吧,我记得她走的时候又矮又瘦,现在不会还是老样子吧?”他呢喃起来,一瞬间颇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以前每次收到信时他都会忍不住构想一下她如今的样子,但又觉得都不合适,那样一个特别的女孩子,一干俗世的眼光岂能适用?

陆栖迟微微一笑,道:“你猜不到,她变了很多。”

沈书懿傻笑了一阵,心道,他猜不到才好,这姑娘他一向猜不准,这样最好。

心思转动之间耳边却恍惚响起了一阵笛声,初时轻而远,慢慢好像近了,但依旧模糊,听起来好像是有人在院墙外面吹笛子。

这人笛子吹的单听不错,只是烦人的很,让他心中竟摇摆起来,思路全被打断。

沈书懿挖挖耳朵,埋怨道:“这群要饭的实在烦人了些,不给钱还要闹人。”一边凝神努力忽略那声音。

陆栖迟像是没听懂他这话头,看了他好一阵问道:“怎么?”

沈书懿摇头叹气:“世道艰辛啊,希望我娘能少说两句,咱们几个说说话就不用想这些烦心事了。”

转而问道:“你怎么没去呢?”陆二少爷这么重礼的人通常不会直接来找他的。

陆栖迟缓缓说道:“去了,伯母叫我先来。”

沈书懿毫不意外地哦了一声,动了动支酸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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