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周泽一愣。
有好事自然不能忘了好友,但今日请的是漕帮之人,也算是自己初入帮派,和几个主事的兄弟稳固稳固关系,这种场合,实属不太适合带着帮外之人,所以,他又如何会叫富大龙?
正当疑惑之际,吱呀一声,饭馆的门又被人打开。
自外面进来四五大汉,为首一人,周泽在船上见过,亦是漕帮之人,但却没怎么说过话,身后那个满脸横肉的汉子,却是没有印象。
不过,他们身后,跟着的一胖一瘦、一高一矮的两个人,周泽倒是认识,正是当初在大富家茶馆遇到的那个什么虎帮的帮众。
什么情况?
“窦老大!周爷!”
为首那汉子,先是朝老窦一抱拳,紧接又向周泽行礼。
“这是?”
周泽看向老窦。
他能看出来,老窦对于来人并不意外。
“嗨!”
老窦抽了口旱烟,一指那汉子,开口道:“蒋巽,俺手底下的草鞋,身后那个是他弟蒋莽,是个劳什子帮的帮主!”
“窦老大,是猛虎帮!”
蒋莽满脸堆笑,点头哈腰的提醒道。
结果,老窦都没抬眼看他,继续道:“阿巽那日见周老弟一身凫水的本事,心生佩服,后来又无意得知,他弟弟这个劳什子帮,一直在为难这位小兄弟家的茶楼,这不,知道今天咱躲这里喝酒,就想着带人过来,给周兄弟赔个礼!”
“为难?”
周泽眉头一皱,他看向富大龙。
“其、其实,那日阿泽你走没几天,猛虎帮就又派了别人来茶楼,收了不少的银子,后来也是越收……”
“怎么没听你说过!”
“俺爹本想让我跟你说,可我想着你刚入帮不久,总是让你出面终归不好,再说,最近茶楼生意不错,也就……”
“周爷,此事是我管教不严,要打要罚,在下绝无二话!”
蒋巽低头抱拳。
周泽一皱眉。
“蒋兄弟是窦大哥的手下,打罚轮不到我,倒是这位猛虎帮的帮主,似乎不太讲道义啊,贴‘罩门纸’自古就有,可索要的银钱日日涨、月月涨,把一家本就生意一般的茶楼往死里逼,我倒是好奇,到底是为何!”
“蒋莽!”,蒋巽喝了一声,“周爷问你话呢!”
他身后那个满脸横肉的汉子,身躯一震,急忙低头回道:
“周爷骂的对,是小人想瞎了心,看上了戏班子的花旦,不过——
周爷说的月月涨银钱,其实小人也没涨那么多,都是丁三力和牛老五这两个二五仔,打着捞一票就走的心思,在外面污我名声啊!
这不,几日不见,他俩扭头就加入了别的帮派,要不是……”
“莫要东拉西扯!”
蒋巽训斥道。
“是、是!”
蒋莽忙从怀里一掏,将一兜银子递到桌上。
“这几年拢共收了茶馆七十二两银子,小人凑了个整,这里是一百两,还请周爷和富兄弟收下!”
“我——”
这时候,被蒋莽用手指的那两人中,其中那个瘦子丁三力欲言又止,神色间尽是愤怒。
不过,他忌惮的看了看了蒋家兄弟二人,又把话憋了回去。
周泽看着桌上的银子,没有伸手。
丁三力和牛老五二人,他并不熟悉,双方也只是有过一面之缘,不过从当时的接触来说,他并不认为这二人会做出此事。
而且,这两人进来时就一瘸一拐,相互搀扶,脸上也尽是淤青,嘴角还有未擦净已经凝固的血迹,来之前发生了什么,并不难猜。
再观其神情,就更肯定心中猜想。
不光是他,桌上所坐之人,哪个不是人精,眨个眼睛都能猜出你心中所想,如何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娘希匹的,认错就拿出个态度,把手底下人推出来算怎么回事,你要是俺漕帮的人,老子第一个废了你!”
说话之人来自旁桌。
周泽一看,认识,是杨大力。
吧嗒吧嗒!
老窦抽了口烟,瞥了一眼蒋巽,淡淡的道:“阿巽,你这是把俺们和周兄弟都当成了傻子了!”
蒋巽闻言,浑身一颤。
与此同时,他忍不住心中暗骂。
任谁都能看出来,蒋莽刚刚自作聪明的一番解释,已经惹得窦老大不悦。
毕竟,从刚进屋,窦老大其实就已经开口保下了自己与蒋莽,可谁知——
当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只见他不再犹豫,眼中凶光一闪,欻的一下,自腰间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哥——”
身后的蒋莽大惊,因为不知何时,他的左手手腕已经被蒋巽紧紧扣住。
唰!
寒光闪过,鲜血喷涌。
三根完整的手指,滚落到油桌之上,其中一根,还掉进了一碗浊酒中,瞬间将酒水染红。
“啊——”
“憋回去!”
惨叫声戛然而止。
蒋莽攥着血手,头冒冷汗,汗水泪水在满是横肉的脸上混杂一片。
他无比惊恐地看着前方坐的几人。
这些人的脸上,神色平静,并未因为三根手指而有任何的变化,似乎——
都还不满意!
“右手!”
蒋巽大喝一声。
“我、我……”
蒋莽张了张口,本想开口求饶,可见大哥狠戾的眼神,顿时吓得将到嘴边的话给忘得一干二净,本能的将手递了过去。
“蒋兄弟!”
周泽开口,喊住了对方。
他神色平静的看着蒋莽,开口道:“只要这位蒋帮主保证,日后不再打那茶楼的主意,依我看,此事便就此揭过!”
说完,他又看看老窦,道:“窦老哥,你是保人,你觉得如何!”
老窦抽了口烟,冷冷的看了一眼蒋莽,开口道:“娘的,还是周兄弟心软,照我老窦的脾气,这种给脸不要脸的东西,就是切他十根手指,都算便宜他了!”
“谢周爷饶命!”
“谢窦老大饶命!”
……
……
蒋莽之事,算是个小插曲,待蒋家兄弟离开后,馆子内重新恢复了最初的热闹。
在座众人手里的横刀下,哪个没有十条八条人命,区区几根手指,让掌柜的扔出后,便是连桌上的酒碗都没换,继续喝了起来。
周泽把大富留了下来,没有让他离开。
一来,大泽天气阴晴不定,刚刚还明月高悬,此时却打起了闪雷,估计不消一刻钟,就会有倾盆暴雨落下。
二来,蒋莽今晚丢了三根手指,虽然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升起半点报复的心思,可人心终究是最难捉摸,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没有理由让好友涉险。
好在,大富本就是个外向人,自小又在茶楼,天南海北什么人都见过,适应了桌上诸位身上的煞气后,倒也和大家喝的有声有色,没有丝毫怯场之意。
亥时末!
桌上的雏鹿已经被啃食的一干二净,只剩下了一堆骨头,盛酒的坛子,排排摞在墙角,比人都高。
周泽醒了醉,醉了醒,不知去外面呕了多少次,终究是将九成九的人全部干趴下。
这也多亏了近期老牛筋成,周身气血充盈澎湃,这才堪堪抗下,不然早就跟旁人一样,钻到了桌子底下。
唯一还清醒的三人,老窦、老马、老钱,比他强上不少,亦是说话打卷,双眼迷离,浑身的酒气离着三里外也能闻到。
见时候差不多了,周泽拿开老马搭在自己肩膀的手臂,晃着身子起身告辞。
老窦三人要起身相送,周泽连连摆手表示不用。
而后,他搀着富大龙,推门而出。
“客官,两把油纸伞,您拿好!”
趴在柜台上睡着了的小二,听到门响,急忙从后面追了出来,递给二人两把新伞。
此时的云梦乡,正陷入暴雨当中,狂风呼啸,电闪雷鸣,刚一出去,周身就被雨水淋湿。
不过也好,冷雨打在身上,倒是让他和大富都醒了几分酒。
“先回船上吧,凑活一宿!”
此处离渔船的距离要比茶楼近上不少,周泽是一步也不想多走。
富大龙亦是醉醺醺的点了点头。
二人各自撑着伞,迈步踏入了暴雨当中,盯着狂风,朝埠头走去。
他们未注意到的是,就在身后,距离饭馆十几丈远的地方,一胖一瘦两个身影,正躲在一处屋檐下避雨。
本就不宽的房檐,完全遮不住二人的身体,猎猎狂风下,他们全身早已全部被淋透。
“三、三力哥,咱等的那个人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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