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县衙的布局大体是与大明宫相似的,坐北朝南,分为三进,中轴线上有外中内三个衙堂,外堂最大,用以接民,百姓的各种诉讼多在此堂;中堂次之,衙内官吏会议多在此堂;内堂近乎私人区域,非县令亲信之人不能入。

此刻一身绯袍的崔器便坐在内堂的大榻上,吃着热酒,脸上还是疑云笼罩。黄衫吏在案旁执着银壶,也没有说话。几个侍婢都退到了帘外,小厮更是站在阶下。

不同如于中堂、外堂,内堂可以按照县令自己的意思进行更多的布置,阶下种什么花,檐下挂什么鸟,窗帷的厚密,门帘的装饰,屏风上的字画,灯台的造型,书架的无有,器玩的多少,都可以自己决定。只要没在官册上的,离官时内堂的物什都可以将了走。

裴涣是个爱惜旧物的,窗帷都取了去。崔器也还没来得及布置,只在墙上挂了轴篆书,因此堂中显得十分空阔、清冷。

“费解!费解!”崔器空了酒杯,说了话。

黄衫吏斟酒笑道:“明府要治他的罪岂不容易?”崔器道:“程公不识得崔器耶?”黄衫吏满了酒:“今日却有些识不得了!”崔器酒到嘴都停了:“为何?”黄衫吏嘿笑道:“此事甚明,便是和尚要借这童子趁钱,这妖是从金光寺里跑出来的!”

崔器笑了笑,品了一口酒道:“公是为爱婿乎?”黄衫吏放下酒壶,拜在地上道:“楚宾是什人,敢对明府讲人情!”崔器笑道:“公这话是说崔器不通人情了!”挥手唤了起来,说道:“我与爱婿不分彼此,公虽以下吏随我,人前敬礼,私处可随意!”

程楚宾笑道:“明府吓人,可得赏一杯吃!”却自己提了壶。崔器笑了笑,却又问道:“公真不为爱婿乎?”

这程楚宾的爱婿唤作吕諲,现任太子通事舍人,兼殿中侍御史,七品官。崔器任监察御史时与他定了交。吕諲是河中河东县人,少小丧父,贫不能自存,却有好学之名,为人又规矩谨重。便给程楚宾这个乡豪相中了,许了女儿,又送了家产,做女婿之所想,想女婿所未想,前后跑走十五六年,生生将一个寒家子送上了青云霄,三十岁就得了进士。

爱婿既得了道,他自己便也动了登天之想,只恨没有机缘。吕諲也知道泰山的心意,崔器得奉先令,便将泰山托给了崔器。崔器一是看在好友脸上,二是程楚宾也确实有德行,对乡县的事更是了如指掌,便应下了。

“明府,小婿与这事何干,老子便得出来讨人情!”

崔器道:“没听那李才说么,这杜宗文之父可是西平王座上佳宾!”哥舒翰节度河西,曾表奏吕諲为支度判官,主管钱粮物资,这老子随进随出,没道理不知道的。

程楚宾道:“西平王座上佳宾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不倒的恁的说一嘴老子便与说人情,一来这事本就是和尚的罪,二来怜他年小,三便是爱他的伶俐!哎,可惜,若再小两岁便举得神童了!”

崔器肃了脸道:“公叹其小,我则惧其大!”程楚宾不解这话,崔器却也没有说出来,这小厮年纪小小,其胆便足以抗官,其智足以惑众,其察足以切人心臆,一旦成长,际遇风云,必将为龙为蛟,大乱天下!

两人又说论了些话,外面报人拘到了,崔器使茶水嗽了口,起身正了幞头,整了袍子,从容迈步。程楚宾随在后面,有意观摩其步态,在他看来世家大族放个屁也似乎别有味道。

金光寺的三纲都带到了,普照和尚却不见人,所由已分了人在寻。崔器借此发了科:“好!传而不到,问而不知,是何道理?”势门大族多奉佛法,他可不奉的!

三个和尚都是垂首肃立,听闻此言,维那便上前一步道:“阿弥陀佛!非是小僧等有意欺隐,普照亦非有意逃避,县尊传得急,一时难寻罢了,还望县尊恕罪!”这厮倒不胖,颇显些筋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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