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温度。
是人间的温度，不是以往她所经历的那些疏离冷漠，而是一种陌生又令人心悸的温暖。
她抿了抿唇，在自己的周围翻了翻，竟真的找到了一把雨伞，她刚准备下车去接裴煜，还没来得及打开车门，裴煜已经捂着头跑了回来。
她只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把雨伞放回了原位。
裴煜打开车门坐进来，掸了掸身上的水。
桑一从包里拿出一小包纸巾递给他，“给，擦擦吧。”
裴煜愣了愣，接过纸巾，回了句，“谢谢。”他抽出两张纸擦了擦胳膊跟头发。
桑一想了想，还是没想明白裴煜是以什么为出发点去做这样的事，她不耻下问道，“裴探长，不过是个陌生人，为什么要下去帮忙，把自己搞成这样有什么意义呢？还是说因为你是探员，身份让你不得不去做这些？”她的语气满是真诚的不解，她实在是理解不了裴煜这样帮助一个陌生人的行为。
裴煜以为桑一又在讽刺他的职业，心里的不满瞬间涌起，他不甘示弱的回讽，“在你眼里，做一件善良的事就一定要因为身份吗？”
他看着桑一，心里非常失落，一开始他还在怀疑桑一可能就是自己要找的人，但现在看来，根本不可能。
那个人的眼里总是充满了温柔，在他身边一直都很安静乖巧，就像一只温顺的小兔子，从不会与人争执或是言语讥讽，平易近人更没有半点心机。
可眼前的桑一是如此冷漠，她身上那股清冷的气质让人难以接近，眼里的空洞，仿佛对世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心机也深沉的让人难以捉摸。
裴煜自嘲的摇了摇头，他是怎么生出桑一是他要找的人这一想法的？实在太可笑了。
原本因期待而燃起的希望之火，此刻在他的心里彻底熄灭。
桑一没有听出裴煜的讥讽，只默默的低下头，努力的理解着裴煜的想法和行为。
裴煜将桑一送回了家，桑一住的地方是华东区的中心区域，这一片都是富人区，邻近中央公园。
房子整体的建筑面积差不多有600平方米，跟个小庄园一样，院子里还有一个小型的人工湖，湖的左边是一个花园。后院还有一个游泳池和一个高尔夫球场。
裴煜记得这幢房子还上过电视，因为在整个盛安市也找不出第二个跟这幢房子豪华程度类似的。
但这幢房子的房主却很低调，尽管房子上过电视，但这幢房子属于谁，至今都不知道。
他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一个不到20岁的小女生住在这里。
他意有所指的开口，“你生活条件还不错，一般的学生应该都是住寝室的吧。”
他记得导员跟他讲过，桑一是孤儿，现在孤儿都可以这么有钱了吗？
他当孤儿的时候怎么没这么有钱…
“你愿意跟心理变态住在一起吗？”桑一似笑非笑的回道。
裴煜噎了一下。
“开个玩笑，我不喜欢跟别人一起住，跟陌生人在一起，会让我不舒服。至于这个房子…”桑一想了想，解释道，“是学校给我安排的。”
裴煜看着眼前的小庄园，对桑一的这个解释不敢苟同，什么学校会给学生安排这样的房子住？
难不成校长是她亲爹？
但通过这一天的接触，他清晰的知道，桑一不想说的事，无论他怎么问，都不会得到答案，无非是一幢房子，这也是人家的私事，他也不好过多去打听。
“你一个人住这里，不会害怕吗？”裴煜问。
“我喜欢自己一个人。”桑一说。
裴煜点点头，嘱咐道，“女孩子自己住，要注意安全。”
桑一沉默了几秒，淡道，“你还是第一个让我注意自己人身安全的人。”
她看着裴煜的眼神带点探究。
她从不相信探员，或者说，她对任何一个司法机关都没有信心，甚至于达到厌恶的地步。
但是眼前的这个刑警，却动辄公平正义，还能去帮一个陌生人，且认为这样的事情很平常。
她不解。
裴煜到底是真的追捧那所谓的公平正义，还是像那些人一样，以正义为名，却行恶事。
“每个人都应该合理且合法的保护自身权益，这是人权。”裴煜说。
“人权。”桑一咀嚼了一遍这两个字，勾唇笑笑，“我心情目前还不错，就再给你科普点东西吧。”
裴煜挑挑眉，“洗耳恭听。”
桑一从自家的门口走下来，站在裴煜面前，笑问，“裴探长，你了解过人性吗？”
裴煜微微一怔，“人性？”
“对，人性，你觉得人性是本善还是本恶？”
裴煜摊摊手，“人的善恶不是绝对的，每个人生下来都是一张白纸，后天生长的环境和因素决定了很多，且每个人所处的位置不同，我没有办法以我自己的观点去评判人性的标准。”
“那你觉得自私是人的天性吗？”
“人会在大部分的情况下率先考虑自身，这是本能。但我并不认为这是自私，每个人都有权利保护自己的权益。”裴煜说。
“可这个社会上的绝大部分人都是在以损害他人利益为代价来维护自己，这难道也不算自私吗？”桑一说。
裴煜皱眉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桑一笑笑，“我想说，人性是很复杂的东西，哪怕是这个世界上最为懦弱之人，在遭受到安全侵犯时，也会做出各种各样的举动，或是出卖自己的朋友，又或是去与自己最憎恶的仇人相互勾结，更甚者会去毁掉一个无辜的人，毕竟在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里，欲望是一切事物的根本所在，而人身安全，是所有一切的先决条件。”
裴煜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晚安。”桑一说。
“晚安。”裴煜说。
桑一转身开门进了屋子。
裴煜坐在车里，看着眼前的房子，内心思绪万千，他掏出手机打了一通电话，“查的怎么样？”
“有进展，不过你怎么会接触到她？”那人反问道。
裴煜解释道，“我这边一起案件跟她有关，她目前是嫌疑人。”
“这样啊，桑一，19岁，父母不详，出生地不详，之前应该是一直在国外，因为她国内的行动轨迹是一年前才开始出现的。”
“反社会人格的她被盛安医科大学特招录取，供学校精神学和社会行为学做研究观察。”
“这些没什么奇怪的，但奇怪的是，随着她回国，她的身边就一直围绕着自杀、车祸、爆炸、跳楼，失火等各种刑事案件，大大小小差不多20多起，且涉案人员均无一人生还。”
裴煜蹙眉道，“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那人道，“你觉得这是巧合？裴煜，我已经关注她很久了，这里面每一场案件，每一个死去的人，或多或少都跟她接触过，恐怕她手上并不干净。”
“一个学生怎么可能有那么复杂的社会关系，她应该只是凑巧做了旁观者。”裴煜下意识的试图为桑一辩解。
“她可不一定是旁观者，裴煜，你别忘了，她不是一个正常人，情感淡漠的她只有杀人才能得到快感。”
裴煜看着桑一卧室的灯光，声音轻的让人分不出情绪，“可就算她有心理障碍，也未必一定会走上犯罪的道路，只要有人引导，她其实可以跟正常人没有区别的，你这是偏见。”
那人沉默了一会儿，缓声道，“可如果引导她的那个人，是诱惑她犯罪的人呢？”
裴煜说不出话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反驳，因为哪怕是他自己，到现在为止，也并不相信桑一是无辜的。
“裴煜，我劝你离她远一些，她没有那么简单。”
“知道了。”
电话被挂断，裴煜看着那盏不知道什么时候熄灭的灯，抿了抿嘴唇，驱车离开了。
桑一站在窗边看着离开的车尾灯，眯起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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