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寅赶来的时候,一眼就望见了那个跪在长阶上的纤细背影。
他站在长阶下,任由冬日的冷风刮着他的衣袍,右手藏匿在宽广的衣袖中悄悄攥紧,拇指上的扳指硌得生疼。
他望着那个身上满是薄雪的人,恍惚间,似乎回到了多年前那个同样飘着鹅毛大雪的冬日。
那一日,她也是这样跪在长华殿前的长阶上,顶着冰冷的雪,一遍一遍地磕着头,只求不嫁给他。
柳寅掩藏在衣袖中的拳渐渐收紧,脸上端得却是一派风平浪静。
“她跪在这里多久了?”
身边的侍从听到他的问话,赶紧垂首答道:“已经一夜了,早先掌事姑姑去请示过皇后娘娘,可皇后娘娘说……”
“说什么?”
柳寅侧眸,凝着侍从。
侍从轻微叹气,答道:“皇后娘娘说二殿下至今没有好转,她心里不舒服,所以让宜妃在这儿多跪一个时辰。”
“哦?”
柳寅听闻,挑了挑眉,再没说什么,只是他嘴角的笑意淡淡收敛,袖中攥紧的手已被扳指烙下印记。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忽然而起的风,将柳寅的这句呢喃吹散,他身边的侍从眨眨眼,问道:“公子方才说什么?”
“无事,咱们进去吧,别让姐姐久等了。”
柳寅笑了笑,抬脚往前走。
侍从知道他这是不想说,便也不再多问,而是恭恭敬敬地跟在他身后打着伞。
柳寅面色平静,甚至唇边还带着几分浅笑地一步一步走上长阶,再一步一步地走到差不多要冻僵在那儿的宜妃身旁。
他转身垂眸,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面如白雪的脆弱模样。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他再一次轻声念着这句诗,“当年你送来的信笺里就写着这两句,当时我还沾沾自喜,以为你终于肯答应嫁给我了,可在那件事发生之后,我才知道原来这两句话后面,还有两句话。”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我曾以为是你觉得我风流浪荡,后来才明白,原来有两意的人是你。”
“真是好笑,当年你跪在这里,是为了不嫁给我…而今你又跪在这里,是为了什么呢?”柳寅唇边的笑意扩大,语气带着几分恶劣,“我猜猜,应该是为了你儿子吧。”
他说了那么多,宜妃充耳不闻,她跪得太久了,膝盖已经僵住,双腿早就没了知觉,身上冷得似乎和这冰天雪地融为了一体,她逐渐支撑不住身子,双手蓦地杵在地上。
明知得不到什么回应,柳寅也饶有兴致地自顾自地说下去,他示意身边侍从上前,接过伞就挥退他。
侍从瞄了眼毫无反应的宜妃,低眉顺眼道:“奴婢告退。”
“你是不是觉得只要你能挺过今日,挺到陛下回宫,就会有转机出现?”
柳寅在她身边蹲下,一手掰扯过她的下巴,一手打着伞,看到她蓦然睁大的双眼,柳寅知道,他说对了。
他清冷冷地笑着:“怎么还是这么天真呢?宜妃娘娘。”
他带着扳指的拇指抚摸着她冰冷的唇瓣,笑意不达眼底。
“你、你到底要说什么?”
终于,带着冷颤的字眼从她的唇中溢出,她近在咫尺的眸子此刻才显露出丝丝紧张来。
“陛下最看重的虽然是皇长子,可我姐姐的儿子到底也是嫡子,身后又有我柳家在,陛下多少也会在意一些的吧,娘娘觉得若是陛下知道宴儿中的毒和你有关……你猜他会不会看在你和他这么多年的情分上放过你,放过你儿子呢?”
不等宜妃回答,柳寅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看着她的目光显得意味深长:“说到情分,我倒是觉得陛下如今放在心上的媚妍夫人更有分量呢,你说对么?宜妃娘娘。”
对,他说的都对。
宜妃心里清楚,这一次她逃不过的,就算陛下不追究,就算厉媚妍帮她,可柳睿锦呢?她会轻易放过她和烬儿吗?答案一定是不会。
毕竟等了这么多年才逮到这个将她置于死地的机会,调转立场,若她是柳睿锦,也一定不会放过对方。
这些事情,在她决定来长华殿的那一刻就已经想明白了,她不在乎自己的命,她只想给商烬求一条活路,她多年来委屈求全也只是想让自己的儿子平平安安的活着,平平安安的长大。
“二公子难不成是特意给过来嘲笑我的?”宜妃嘴唇嗫喏几下,哪怕形容狼狈不堪却不愿在他面前低下头。
“嘲笑吗?”柳寅看着她的眼睛,轻笑着摇了摇头,“算不上,我只是想来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
“还记得当初我从你那里抢走的香囊吗?那香囊里有你亲手调制的香丸。”柳寅拿出那只镂空鎏金球,举到宜妃的眼前,“我恨你,恨你利用我,恨你背叛我,恨你那么轻易地抛弃我,可当初那只抢来的香囊我又舍不得丢……”
他说到这,突然笑出了声。
“是我太蠢,当年居然没看出你的野心,耽误了你的富贵荣华,”长舒一口气,他继续道,“那只香囊早已破旧磨损,只剩下几粒香丸被我装进鎏金球里,不得不说你制香手艺的确好,即便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几粒香丸依旧保存完好。”
宜妃眼睫一颤,她死死盯着鎏金球,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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