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场阁楼

“喂!不是吧?”

道长踢倒怀风的酒瓶,夸张道:“你喝了多少,喝成这个样子?富贵得心疼死……”

黑猫绕着廊柱走来,低头嗅了嗅她的脸颊,乖乖地趴在身边——

怀风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它的猫发,打趣道:“薛家不差这点酒吧?”

道长靠着廊住坐下,摇头道:“你以为他是肉疼~”

“他是心疼你……”

“有输有赢,很正常嘛。年轻人就是看不开啊。”

“况且,他们也没那么强,输给了朱清,又输给宗生……”

“你说什么?!”

道长被她吓了一跳,犹犹豫豫道:“林承书和宗生队比输了嘛……”

为什么?

比赛进行到第三日,宗生一分未得,他们与武生的比赛,与其说是比赛,不如说是一时兴起的娱乐,不费力气。在大部分人心里,最后能与之一较高下的——

一定不会是宗生队伍!

怎么可能呢?

为什么……

“姓赵,”苏老一人手执黑白两子,对弈道:“官家也姓赵……”

他们不是输了,而是故意输了。

怀风一下腾起身子,双手捶着脑袋,气馁道:“我真是个傻子!为什么要比赛……无药可救的笨蛋!”

好一会儿,周围都静悄悄的。怀风脑袋耷拉在膝盖上,不能见人似的,悄悄露出的两只眼睛,泛着水光……

道长没理会她,自顾自的对月饮酒——

“好酒啊……”

他豪迈地放下酒缸,摸了一把嘴,嗤笑一声:

“当个傻瓜不好吗?”

“好吗……?”

“人活一辈子,五六十光载,也就年轻的时候能当个傻瓜!被人欺骗、背叛、瞧不起……”

“多着呢,活得够久,什么事遇不上!”

“你才活了多久,”他遥指着学斋,置气道:“这些老东西,不对……你们叫什么——老学究!我告诉你,他们活得好,不是因为读书,那是给傻瓜看的……他们活得好,是因为他们够老!活得够久!”

“那些没见识的,傻的,和你一样,被耍得团团转!”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低头看她,目光温柔;他咧嘴,还想佯装无赖,却不成了。

“做傻瓜——”

“好,也不好。傻瓜会做的很多事情,有好事,也有很多错事。

但聪明人不会……”

如果你不是傻瓜,你不会追求公平、公正,你不会追问为什么,你也不会去参加蹴鞠……这些,你都不会做!

因为,因为你是傻瓜啊,你迫切想做些什么,想要改变什么。

怀风仰起泪干的脸,问:“我永远都会是个傻瓜吗?”

道长噙着笑道:“你……你也会变成聪明人,吃了苦头,栽了跟斗,泥堆里打滚的时候,你就能明白了。很快的……”

终有一日——

“傻瓜现在会做什么?”

怀风跳了起来,黑猫抻着两爪,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道长来到布告栏,上面黑笔白字,列着五支队伍的分数:文生一队、文生二队、武生并列两分。剩下三场比赛,最后一场,他们与外蕃。

还没输……

林承书死死盯着布告栏上的排位,他们的比赛完了,第五日轮空;可是郑怀风还有一场比赛,现在两队的比分持平,可万一她赢了……

“少爷,该回了。”

“该办的事办好了?”

小厮低着头,在他耳边嘀咕几句……

完了,后退一步,悄声道:“好戏该开场了!”

林承书哼笑一声,眼底闪过一丝狠毒,大摇大摆地走了……

随之,苏携和暮云陪伴在苏老左右——

“爹,怀风要高兴坏了……”

到了垂暮之年,苏老人虽精瘦,却站如松柏、行走自如,双目如炬,他笑呵呵道:“先不打搅她,我们看我们的。”

苏携微笑道:“输了,怕是要哭鼻子……”

“不许说这些啊~”

落座不久,入口伫立起守兵,紧接着,两列步伐一致的禁军兵便鱼贯而入,沿着石阶将其包围。顷刻,嘈杂的校场不见人声,取而代之的是,兵器和铠甲的相互碰撞,以及声势浩大的脚步——

监官张嘴嘴巴,神色茫然,从交椅站起身来……

怀风正奇怪,推着窗杦一角,缓缓映入她眼帘——一顶四方红绸金辂,它在内侍、扈从、女官等人的拥护下,从长廊入内,一路畅通无阻。领首的内侍行色匆匆,直奔阁楼处,监官忙不迭地,迎上道:“曹公公,曹公公这是——?”

曹公公正对校场,高呼:“圣旨到——”

年轻些的内侍,鹦鹉学舌喊道:“圣旨到——”

即刻间,成百上千的百姓双足跪地,垂头、俯身不起。还在阁楼内的人,纷纷出来迎旨……

“朕膺昊天之眷命,四海诸道皆昌平,恩荣教谕,八方黎明安乐。承太祖修文之德,风清气正,遂朕与民同乐,共赏蹴鞠之愉。”

监官颤颤巍巍地接过圣旨:

“谢主隆恩!”

“谢主隆恩……”

跳到嗓子眼的心,总算放下了——他一面招呼人给鸾驾腾空,一面殷勤招呼:“曹公公,快歇息歇息!”

“圣旨说了什么?”

及娣扯着怀风的袖子,用眼神制止,显然,这些公公们还在呢!

明月悄悄道:“圣上要看我们踢球!”

怀风纳闷道:合着这么多词儿,这么多人,这么大阵仗——为了看他们蹴鞠?!

垂帘外蔽的龙辇,停伫在阁楼下,半天一动不动,而四面八方再无一丝声息……怀风忍不住,提溜着两只眼睛瞧——在世人眼里金碧辉煌的轿辇,她却嗅着死气沉沉,像一个盛着嗖饭嗖菜却描金绘银的盒奁。

众人再次下跪——

一顶三尺罗纱展脚幞头,这之下,官家天庭饱满——他双颊略窄,下庭收束,脸骨单薄,面如纸透……

顺势而下,一身绛红色宽袍,挎着玉装红带,将他的面色衬托得好多了。这位“天子”看起来并不可怕,好似——也不怎么遥远。

他像人,他是人。

“平身……”

“哇,天子看咱们踢球!”

“这下赚大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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