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年底买下来!”子玉斩钉截铁的说:“这个地方可定会抢手,必须在别人反应过来以前买下来。”

“那煤河的岂不是也得买?这钱怎么够啊!”大哥有些踌躇。

“只买县城以上的关键地方!”子玉惊出一身冷汗,未来的家乡人烟寥落,现在买啥房都是坑。“目前就这个可以买,丸都的位置等你看过再说。咱家这买卖又不压钱,还是年底分红,省两个月就出来了。”

“行,我去问问,你们去四叔家等我吧。山上的那个店等下午再去就来得及。”

大哥匆匆走掉,四叔家的家属楼离的不远,子玉只有影影绰绰的印象,多亏爸爸还记得,一家人才没有走冤枉路。

四叔一家都在上班,只有子琪毕业了两年,一直没有安排工作。四叔四婶也比较疼这个老闺女,就留在家里等待机会。见了大爷大娘嘴里叫的嘣甜,捎带着夸了子玉好多。子玉暗笑,他还是比较了解这个姐姐的。作为老闺女,父母兄弟都比较宠爱,没吃过啥苦,有点好逸恶劳。再加上比自己大不了几岁,没有经过那些艰难岁月,懂事以后,四叔四婶就已经是单位领导了,交际圈子的变化让她生出一些势力眼和虚荣心。在娘家时,家教比较严,她隐藏的还算好,结婚后在婆家才表现出来,亲戚里风评一般,让四婶很是失望。后来一事无成,一直靠娘家的接济,间接啃老,是四个子女里最不争气的那个。

因为二哥提前说过,中午四叔、四婶都回了家,子女回来的也比较齐。爸爸是他们兄弟中的老大,威望比较高,他四岁多母亲过世,九岁奶奶过世,最小的妹妹怕养不活,就过继给了亲戚。四叔的父母走的也早,属于过继给子玉爷爷的拖油瓶,所以爸爸九岁就带着三个弟弟讨生活。解放前靠做短工、长工养活着一家老小。解放后响应国家号召,十九岁就闯关东,伐木、下井,做最苦最累工资最高的工作,把三个兄弟拉扯大才考虑自己。妈妈十六岁和爸爸结的婚,那时爸爸已经是二十五岁的大龄青年!婚后一家老少全靠妈妈照顾,生活困苦而窘迫。大哥身上还有两个孩子,但都先后夭折。子玉的三个叔叔成家后,才分家另过。爸爸妈妈只需要养爷爷这一个老人,生活才渐渐有了起色。二叔、三叔头一胎生的都是女孩,大哥子栋出生后算是长子长孙,独得一家恩宠,爷爷给取小名叫“美丽”,可见之期望。四个兄弟从胶东闯关东,在吉省山城开枝散叶,转眼四十年过去,现在都已儿孙满堂。

四叔家有两个儿子,在子玉这一辈里排老四和老五,四哥已经结婚,儿子三岁多。五哥年初刚结婚,孩子也怀上了。胶东的宗族意识浓厚,按家谱顺序做排行,但只排男孩。大哥子栋虽是长孙,但上辈子混的不如意,半生坎坷又英年早逝,在兄弟中没啥威望。相反二哥话少人实,虽排在老二的位置上,却被大家尊为老大。三哥是三叔的孩子,也是四叔帮着办的工作,在钢厂上班。老六是二叔家的独子,在读山城师范学院,属于这一辈儿兄弟里,第一个学业有成的。子玉排老七,原本被家族寄予厚望,奈何高考失利,只草草上了个大专。

中午饭菜很丰盛,但只给男人享用,这是老家的传统,女人和孩子不上桌,草草的吃完就去房间里聊天。而男人们,都聚在客厅里喝酒。子玉因为考上了重点高中,老家叫状元种子,所以破例可以上桌,但不给酒喝,算是成人前的预演。四叔的大女婿特意赶回来陪客儿,这也是老一辈儿的规矩,找个酒量大的做副陪,主要工作是陪客人喝尽兴。胶东属于齐鲁大地,山水形胜、人杰地灵,而且热情好客。最直接的体现就是从小练就的酒量,会敬酒、会陪酒、会喝酒,人均酒水消费全国第一。后世人们经常误以为东北人酒量好,其实东北人多是齐鲁后人,酒量有所继承,但又因为没了礼教约束,少了规矩、多了洒脱,喝酒越来越随意,酒量也就参差不齐,整体上差了许多。

姐夫姓温,在税务局工作,酒量好、情商高,在社会上很能吃得开,所以提干比较早。但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国家八项规定后,业务型的领导渐渐被能力型的替代,姐夫就在正科的岗位上干了一辈子。退休时一身的病痛,多是年轻时喝酒过量引起,算是这个年代的职业病。子玉是一直感激这个姐夫的,在后世的九八年,送走父母后,心神无所寄托,想留在家乡守孝三年。于是在仲道区干了两年灰色的生意,惹出的麻烦不少,少数摆不平的都是这个姐夫帮着搞定,算是外姓亲属里对自己助力最多的。

趁着酒兴,四叔撮合起爸爸和三叔的关系来。

这里有一段家族的公案,八五年,大哥开小煤窑,钱不够时瞒着爸爸从三叔那里借了三千块,结果血本无归、身陷囹圄。三婶怕黄账就来讨要,让本就心烦意乱的妈妈口不择言道:谁欠的找谁要,我又没让你们借的!结果自是六月寒霜、伤人伤己。爸爸理亏又窝火,但也恼了弟弟,觉得是他不顾亲情,让媳妇出面讨要,是打大哥的脸。三叔本就是家里那一代的读书人,要脸好面皮,羞于解释,从此也就恼了嫂子、怨恨哥哥,就没有再登哥嫂家的门。作为当事人的大哥,许是怨恨、许是侥幸,出狱后根本没有提过,也一直没还过这笔钱。上辈子,这个龌蹉就再也没有解开,直到妈妈过世,十几年未见的三叔才再次登门。从没哭过的爸爸,搂着亲弟弟嚎啕大哭。

酒桌上的大哥被四叔说的面红耳赤,连干三杯以示惭愧,然后借酒意匆匆遁逃。爸爸这次没有再护着大哥,许是生意的成功,也让他没有了当初拮据时的有心无力。喝了杯酒,长舒一口气,然后悠悠一叹道:“老四啊,这事儿是我的不对,没管好这个家,子栋德行有亏,我又拉不下脸来找老三。心里吧,一直觉得,我是大哥,老三应该来找我说清楚。老娘们不当家,说的话做不得数,最后还得咱哥们把话说开了。可老三也是个犟种,死咬着牙也不说。每年子昌来我家拜年,我这心里都不得劲儿!我估摸着,子良去他家拜年,他心里也不痛快!嗨,你说这临了临了,都变小孩了!”说完忍不住笑。一桌子人也都哄笑。

四叔本就瘦小,笑起来像只偷鸡的狐狸,给大哥斟满酒杯,然后用浓郁的胶东口音道:“大哥,你可不知道,你和老三闹别扭,最难受的是我啊!二哥是个浑人,从来不管这些事,我最小,只能冒着被你骂的风险,来当和事佬。今天,我估摸着,当着你侄儿和你侄女婿的面,你就是不高兴,也不能骂我,我才敢说的。没想到能说开,要不晚上别走了,咱老哥三一起聚聚?”

“行吧,老三的工作你去做。酒桌上我给他敬酒,赔不是。但我可拉不下脸,上门去赔不是!”爸爸也是犟。

“那不能,我一会就去找三哥,子昌调岗我办的差不多了,他不好意思撅我!”四叔胸有成竹。

“爸,还有大爷,你们老哥三聚,我们哥们也起个哄,叫齐了给你们助助兴吧!”姐夫眼色好,急忙插嘴道。

“行,就这么定了,晚上都不走,叫上三哥一家,在当院里摆两桌,咱们好好聚聚!”四叔最终拍板。

因为晚上还要聚,大家中午便收着酒量,浅尝则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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