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无数次一无所获。

凌晨时分,石河挥动铁锨在库管房的荒院中持续翻土,地上已经呈现了半米深的坑,秦岭山中的秋夜已如冬日般寒凉,可她的衣服却被汗水打得透湿。

挖地超过两个小时,有坑痕的地方又深了些,依旧只是泥土。

荒废的小院石河来过无数次,包括危桥之上了无人迹的库房和荒林她也一锨一锨地挖了无数次,每次都徒劳无功。

石河坐下歇了会儿,等平缓了气息又抬起铁锨在坑的周边一步步踩着下探,这片地挖了二十五年,早被她挖松了,今天这样的坑她按着丈量的尺寸也已经翻动过几十遍,只是这次她计划要比之前挖得更深,虽然二十五年来她丁点儿想要的线索都没找到。

“最多三天,就算不眠不休也挖不了太深,不可能啊。”石河对着土坑自语,现实不是电视剧,任何除了耕地之外的深处土层都坚硬夯实,想在短时间里挖出过于深邃的坑绝非一人能完成,可如果只是浅表的坑道,她为什么就是找不到那些本该硕大明显的东西?

回想二十五年前的那一天,石河再次后悔没有留下,其实那时只要大胆一点儿,日后就简单多了,这么些年生活如常轮转,一两个人的消失并没有对任何人的生活产生影响,当年的大环境让每个人都自顾不暇,谁也没工夫关心别人,如果那时能果敢些就不会留下这个尾巴,她们的后半生都能高枕无忧了。

院外响起一串轻微的脚步声,来人特意踩响路上叠摞着的枯叶,向院里的人提醒:时间晚了,该回了。

石河停下动作,缓缓用早已堆好的叶子把土坑填上,这才走出院落关上其实已经没用的门。

不远处的树下,赵曦正两手揣在袖筒里蹲着等石河,但十二年来他从不进院子。

石河感激赵曦,他的尊重表现在十二年如一日对她隐秘的不介入里。

赵曦是个典型的西北人,能蹲着不坐着,没凳子时蹲地上,有凳子就蹲凳子上,他说“圪蹴哈”比坐着躺着都舒坦。赵曦不吃米爱吃面,还特别爱吃又粗又硬的手擀面,厨房做油泼面的时候,他总是钻进后厨给自己多挖一勺磨成大片的辣子面,自己烧油自己泼,当最后一勺被烧得滚烫的热油泼到辣椒面上,“滋啦”一声翻滚的红色泡沫让他振奋,他说这“灵魂一泼”能直击他天灵盖,滚油辣面,胜过神仙。

赵曦是个不拘小节的人,在厂里说话像吼,一口方言又直又硬,可他对人不含糊,谁家给孩子看病缺钱,他兜里有多少掏多少;谁家来亲戚住不下,他把人家迎进屋自己住车间;一次邻居家着火,他没犹豫直接冲进火场背出来老人孩子,自己胳膊上被火燎了永久的伤痕,可他却在被救一家对他千恩万谢时不留情地骂:“慌慌慌!从小卖蒸馍啥事都经过,就么见过你们这一屋慌慌鬼,好冷怂,差点牺牲到你屋!”

零件厂没人不敬重赵曦,他也在人群中风风火火,可这样火一般的人从未对石河大声说过一句话,甚至三千多天里,他在石河面前还是常常说不完一句完整的句子,因为每次话到嘴边,说出来时却都言不由衷。

见石河从院里出来,赵曦站了起来,递给她一个灌满水的塑料杯。

“歇歇。”同样的开场白,已经十多年了。

石河一如往常,点了点头当作感谢,喝光了水后走下小坡跨出危桥。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十栋楼,默默无语。

石河低头看表,凌晨两点四十,搁往常她会挥挥手道声晚安转身回家,留赵曦一个人发会儿愣最后兀自离去,可今天石河却第一次抬头直视赵曦,问他:“饿不?我给你扯面。”

赵曦已经准备走了,听到石河的问话突然猫鼬一样直立起身子机械地转动脑袋四周看看,在确定问他话的人是石河后,他兴奋起来,熬夜的困倦一扫而光,忙回答:“不饿,我吃过了,食堂给加班的留饭了。”

说完他就后悔了,为什么要说吃过了?应该说没吃啊!

不说回答是对是错,单单这一句话赵曦已经感觉自己说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男人面对喜欢的女人,甭管多大岁数,都会紧张。

“嗯。”石河没有情绪,她转身往家走,却又在门口立住,不知又想起什么,她折了回来,又对赵曦说:“不困的话去我家坐坐,咱们聊聊天儿。”

“不困!”赵曦感觉血液已经涌上了脑门子,“聊,聊啥?”

石河温和地笑了笑,将赵曦迎进家门,还是给他下了碗早扯好的手擀面端上桌,邀请原本蹲在地上的他坐上桌,这才与他面对面坐下。

她眼神灼灼地盯着赵曦,认真地对他说:“你该找个人搭伴儿养老了。”

赵曦这才意识到这第一次的正经谈心其实是石河要给他们之间做一个了结,可她这话虽然语态温柔,却扎透了赵曦的心,第一次就是最后一次,搁谁也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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