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开始前,卢达从拥挤的人群里找了半天没发现人。过了一阵子,才看到贾锁他妈一只手拉着他妹妹贾小安,贾锁和他爸抬着一张小床,朝放电影的地方走过来。卢达看着他们把小床找了块地方放下来,问贾锁带床干什么。贾锁说他妈怕小安一会儿瞌睡。
大队院在街北边,是柳街党支部和村委会所在地,西边紧挨着供销社,东边是信用社。大队院大门是木头做的,上面的红漆已经翘了皮,贾锁、刘光三人用手推的时候,一块红漆掉了下来。推开大门后,贾锁和刘光藏在门后面,透过门与门框间的缝隙看着外面的卢达。
卢达看放电影的把机器摆弄好了,一路跑着去叫柳旭出来。再次往街上去的时候,顺便拐到家里拿了一个葫芦,然后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柳旭则东张西望地跟在他后面。走进大队院后,卢达停下来靠在一棵树上。柳旭刚走进门洞,刘光突然从门后面蹿了出来,抱着他摔倒在地上,贾锁冲上去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柳旭哇哇叫着一边打滚,一边喊:“卢达!卢达!”
卢达这时候刚从大队院门口跑出去,正拿着自己的葫芦和另外几个小孩围着电影的幕布转圈打闹,听到柳旭的喊声,他把葫芦举起来对着柳旭喊道:“柳旭,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
第二天上午,卢达正在教室里上课,忽然看到窗户外面有辆自行车飞快地冲进学校,到教室前面停了下来,一个人把自行车往地上一撂,大步向自己的教室走过来。卢达看到来人,吓得赶紧低下了头。
来人冲进教室,先是把贾锁从旁边的座位上拉起来,然后扯着他走到刘光身边,把他也抓了起来,然后一手拖一个往教室外面拽。刘光和贾锁大叫着,用脚使劲蹬地,但还是被拽到了外面。接着,那个人用一只胳膊夹着刘光的腰,用同一只手抓住贾锁的手腕,另一只手脱掉脚上的鞋子,照着刘光和贾锁的屁股狠狠地揍了起来,一连几十下。两个小男孩哇哇地哭叫了一阵,来人才放开他们登上自行车扬长而去。
晚上回到家,卢达看见父母阴沉着脸坐在堂屋里,小灰狗豆豆也趴在桌子下一动不动。卢达知道他们两人又吵架了,吓得没敢吭声。吃饭的时候,他才小心翼翼地说,今天在学校看见柳老三把贾锁和刘光打了一顿。妈妈问他为什么,卢达说他俩看电影那天打了柳旭。妈妈看了正在埋头吃饭的爸爸一眼,说:“你看柳老三是个什么人,你还整天跟他混在一块儿。”
卢克有说:“当着孩子的面你啰嗦个什么。”
半个月后的一天下午,卢达一边挥舞着手中的考试卷,一边往街西头跑,到西十字街转向南边粮店大门外的小路,一口气跑到了南寨墙外的菜园里。刚看到妈妈的身影,卢达就连声喊了几声“妈!妈!”,正在菜园里干活的喻萱回头看了卢达一眼,问他跑那么快干什么。
“妈,你看我得了第一名。”
喻萱抹了下脸上的汗水,接过卢达手上的考试卷子看了一会儿,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她摸了摸卢达的头,让他先到旁边玩一会儿,说他你过生日,晚上回家给他煮鸡蛋。
卢达兴高采烈地把考试卷赛进书包里,然后把书包挂在地头的树杈上,沿着菜园里的田埂往小柳河的方向跑过去。忽然,他看到一块菜地里插满了用竹竿扎成的豆角架,于是走进去踅摸了一圈,终于发现一根又直又长且粗细合适的竹竿。他早就想弄一根这样的竹子做鱼竿,等明年夏天小柳河涨水的时候,就可以去钓鱼了。可现在他还不敢拔掉那根竹竿,因为菜园里还有不少人。卢达想了想,看到地上有个红色的塑料袋,他捡起来把塑料袋绑在了那根心仪的竹竿上。
然后,他两步一回头地看着那片豆角架,走回了自家的菜地边。卢达家的菜地正靠着路边,边上是一段土墙,比路高出来很多。土墙上有一个像大弹弓一样树杈子,卢达骑了上去,双手撑着脑袋看向小柳河的方向。太阳快要落到河对岸西学的楼后面去了,金黄色的余晖从学校操场上那颗老杨树的缝隙里穿过来,照在河东边的菜园里,那一片片的菜叶子似乎都明亮了起来。
晚上,卢达吃完两个鸡蛋,坐到院子里跟着妈妈摘花生。瓦房的屋檐下挂着一个45瓦的电灯泡,灯光照在院子里堆成一人多高的花生秧上,留下一个长长的影子。他们把摘下的花生扔到一个簸箕里,然后再倒在地上铺着的一大块塑料布上。第二簸箕快满的时候,月亮从院子里的杨树后面升了起来,又大又圆,卢达仰头对着月亮打了个哈欠,然后听见妈妈说:“去柳旭家叫你爸回来。”
卢达跑到柳旭家时,卢克有正在打麻将,对面的柳老三撇了卢达一眼没有吭声。卢达拽了下卢克有的衣服,说:“我妈叫你回家。”
“等会儿。”
卢克有头都没抬一下,继续摸他的牌。卢达又跑回家,告诉妈妈说他爸不回来。喻萱看着院子里的花生堆,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拉着卢达又去了柳旭家。母子二人进门站到卢克有身后,喻萱阴沉着脸问他到底你回不回去。卢克有扭头看了一眼喻萱,没有理会她。
“赶紧回去,明天还要晒花生。”
卢克有依然没有起身。喻萱抓起桌布,一把掀了起来,桌上的麻将哗啦啦掉了一地。柳老三和打牌的人吃惊看着她,又瞅瞅卢克有。卢克有腾地站起来,把手扬在半空,气鼓鼓地说:“你他吗……。”
柳老三走过来拉住卢克有,一脸笑容地劝他回去。卢克有扭头就往门外走,卢达和妈妈跟在后面,他看到卢克有身后有一个长长的人影,就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他才想起来奶奶告诉过他,他就是在月亮圆的那天出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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