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兰嫁入陆家以来,虽然全家在生产队算是有了两个整劳力,但即使遇上好年头,一个五六口之家一年下来也分不下什么钱。特别是随着孩子多了,每年生产队决算时至少还要交出去几十块钱。这样累计下来,不少老人和孩子多的家庭反倒欠下生产队一屁股三角债。好在陆大力和秀兰常年在家里养了一头老母猪和十几只老母鸡,靠着一窝窝猪仔和每天产下的十来个鸡蛋,换些现钱补贴家用。
为了尽可能攒下点钱来,夫妻二人能省则省。冬天冷了也只给公婆屋里烧上火炉,自己屋里顶多在特别寒冷的日子里烧几天炭盆,而大多时候屋子里都异常冰冷,有时夜里连放在屋内脚地上的洗脸盆、尿盆里都会结冰。在平时的吃食上也是这样,如果能有点儿白面粉,或偶尔打上几两带膘的肥肉,也紧着给老两口做上顿可口的饭菜。
年轻夫妻力所能及地对老人尽着孝心,而老人对家里的孙女儿们也非常疼爱,有了好吃的总要给孩子们留下一份,冬天冷了,能够离开母亲的孩子都和爷爷奶奶挤住在一起。尽管老两口像盼月亮盼星星一样,盼望着抱孙子,但隔辈热的亲情仍然暖暖地融化在这个家庭里。
就在陆大力和秀兰觉得自己再怎么省吃俭用,也很难凑够建房钱款的时候,解散生产队的风潮悄然席卷了远近村舍。黄家集村的各生产小队先是拆分为多个生产小组,但没过几个月就分田到户单干了。
作为在土地上劳动了这么多年的农民,陆大力和秀兰打心眼里期待和欢迎这样的变化。他们深信,凭借自己对土地的熟悉,以及对农时农事的了解,只要有田有地,怎么可能不过上好日子呢?这是他们这对年轻夫妻的想法,也是一辈子在土地里辛苦劳作的万千农民的想法。
轰轰烈烈兴起的包产到户、包干到户,一下子激活了仿佛沉睡多年的古老乡村。分到田地的家家户户,不论是大人小孩还是老弱妇孺,能出力的出力,能帮忙的帮忙。大家一扫混吃大锅饭时的投机取巧、消磨洋工之举,扶老携幼,早出晚归,生怕自家耕田犁地、播种锄苗的活计落在了人后。
炳德老爷子身体不好,陆贾氏在家照看着几个孩子,陆大力和秀兰两人一起将家里分下的几亩田地拾掇起来。他们对此已经非常满足,对明天美好生活的憧憬,让他们似乎有了使不完的力气。当秋天刚刚收获一整仓玉米苞谷后,来不及歇口气,赶紧再种下一片片等待来年开春迅速萌芽抽苗的冬小麦,盼望着像俚语中常说的那样——冬天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
这年冬天的大雪果然没有让人们失望。到了夏收时节,只见一大片一大片金黄色的麦穗,在温热的季风吹拂下,像是排练好了似的,动作一致地向人们点头微笑。陆大力和秀兰一前一后地在麦地里割麦,镰刀割在一茬茬干黄的麦秸杆上发出清脆的“咔咔”声,伴着扎成麦捆时的窸窸窣窣的沙沙声,仿佛在合奏着一支丰收的欢乐曲。
小麦割下后,陆大力先是赶着毛驴车将捆好的麦子运到早已准备好的打麦场上,紧接着是铡麦、晒麦、碾麦、扬场等,这一系列收麦环节操作下来,往往要耗费一个星期甚至更长的时间。当饱满成熟的小麦颗粒都已归仓后,经过一番精心计算,做到交够国家的,留足集体的,剩下的便都是自己的了。想到这些,穷苦多年的人们心中便会蓦然升腾起一股十足的欣慰和踏实之感。
又一个春去秋来,不过一年半载的时间,陆大力和秀兰明显感到日子宽裕起来。除了仓里的粮食让人满足而心安,平日里仍然饲养着的猪仔和鸡鸭,让家里在经济上竟也不是那么紧张了,建房子的希望好像离他们也越来越近了。
眼看手中现钱渐渐充实起来,陆大力和秀兰便打定主意,来年开春就建房子。不成想,秀兰又怀上了第四胎。陆贾氏这次照旧又是拉人看胎相又是请人看风水,孰料这次竟都打着包票似的断定还是个女娃。
陆贾氏越听脸色越黄,索性后来再也不找人询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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