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原来的老物件了,也该换了。”代天浩说这话的时候用目光偷偷扫过一旁正为自己斟茶的秦武瑶,并没有在她的那副面孔上看出什么情绪变化。
原先的这府内的家具都是由秦武瑶的云安府里传来的,自秦灭以后,代天浩担心秦武瑶睹物思人心生郁闷,便把原先的家具全部收入了府内的物库,花了点钱置办了一批新的家具。
秦武瑶恭敬的将手中玉杯呈在了代天浩的面前。
“阿瑶,你先歇息一会吧,我与三弟说会话。”代天浩微笑着点头。
秦武瑶也是自然的点头,刚要退下的时候,赵羽的声音便传来。
“二哥,就让嫂子留下来吧,我这次来其实主要是受陛下委托请嫂子看一样东西的。”
闻言,代天浩和秦武瑶的反应出奇的一致同步。
在短暂的疑惑后,代天浩示意秦武瑶坐下。
赵羽看了秦武瑶一眼,似是在顾忌着什么,他愣了一会开口道。
“非是我故意提起,是陛下委托,若是冒犯到了嫂子,还请嫂子见谅。”
代天浩和秦武瑶四目相对,他们几乎是在一瞬之间猜到了赵羽要提到的话题是什么。
帝国新立,前秦遗留下的最后一批数量较多的反抗势力于秦人发源之地——大陆的西南部举起了抵抗的旗帜,帝国自然不会放纵这批人在眼皮底下放肆,四个月前,赵羽受周元武命令,带领十万大军征讨西南。
代天浩也一直关注着西南方面的战事,一是因为带队的是赵羽,无论如何优势在我,战争都不是儿戏,生死之事不可大意。二是因为西南的这支反抗势力的确是由真正的秦帝国皇室之人带领而起的,代天浩已经从秦武瑶那里得到了她的确认。
虽然关系并没有那么亲近,但那位举起反旗的,是秦武瑶的一位族弟。也是她在世上少有的几位亲戚之一了。
“叔叔只管直言,我虽是女子,但并非不明事理。天下新定,前尘往事,不值一提。”秦武瑶为赵羽安心。
赵羽感激的说着:“多谢嫂子理解。”
这事情其实他也不想做,但无奈是周元武安排,毕竟想要请到秦武瑶,是不可能避开代天浩的,而这帝都之内除了他周元武,也就剩下赵羽合适些。
“二哥先前也说过,我刚从西南那边回来,先秦旧地的叛乱虽然规模不大,处理起来倒也是棘手。西南的第一大关函谷关当真是如先人所言,若非天崩,实难为外力所破。”赵羽一边说着,一边从手中的储物戒指中取出一个翠玉盒。
“好在我军的兵力优势足够巨大,耗费些时日,即使是函谷雄关,也挡不住帝国一统的步伐。”
代天浩的注意力一边在那玉盒上,一边放在身旁的秦武瑶上。
“此次叛乱之首秦霄已经伏诛,他在自己的大帐中选择了自戕。”
代天浩倒是面不改色,秦武瑶闻言却是面目略微波动,极力的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不让自己的情绪明显的展露。
她的族人又少了一个。
“说重点吧,三弟。”代天浩直截了当。
“这些事和阿瑶已经没关系了,大哥……陛下让你前来总不会是为了让你在这向阿瑶汇报战报的吧。”
“好……”赵羽将那玉盒摆放在桌上,“还请嫂子过目。”
赵羽打开了那玉盒,一把长约三尺七寸的剑无声的躺在其中。
“剑?”代天浩说着,这把剑看上去普普通通,色泽黯淡无奇,甚至算得上有点……破败?
秦武瑶却是猛的起身,原先波澜不惊的脸上此刻却是出奇的露出了震惊的表情。她颤抖着向那柄剑伸出手去。
代天浩一脸疑惑,赵羽则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秦武瑶用她那看着无比纤细的手拿起了那把长剑,如此小心,似是像在对待什么至珍至贵之物。
“这是从哪里找到的?”秦武瑶看向赵羽。
“秦霄,便是用此剑自裁的。”赵羽看着这把长剑,“我到掌中之时,这把剑便被他紧紧握在手中,他至死都没有松手。”
“我将其收好,本意是待班师回朝之日作为战利品呈送给陛下,可陛下认为这把剑看着虽然像残破之物,却蕴含着说不明白的感觉……”
“嫂子,看样子,你知道这把剑?”赵羽问着。
这也正是周元武让他将剑带到此处的原因。
秦霄至死都要紧握的一把破剑,究竟有什么来由?
“是你吗?”
秦武瑶喃喃自语着。
秦武瑶突然的将剑抹过自己的手腕,在代天浩和赵羽两人的惊呼和目瞪口呆下,红的透彻无比的血淋在了那把剑上。
“阿瑶!”代天浩几乎是在一瞬之间起身,握住了秦武瑶那正流血的手。“你干什么……”
只是话音未落,那把破败之剑的剑身上,秦武瑶的血液居然没有流淌滴落而下,而是被剑缓缓吸收了。
又是一阵寂静,代天浩和赵羽两人已经被这段时间的一系列事情给看呆了。
“陛下是要让我来确认这把剑的真假,是吗?”秦武瑶看向了赵羽。
“是。”赵羽点头。
“那请叔叔转告陛下……”
她手中的长剑,以极快的速度发生着蜕变。
剑身玄黄,寒光流转,盛气凌然,无言之威。
“这是我族……前朝秦氏传承千年的国之重器,始皇帝的佩剑。”她低下头。
“定秦。”
秦武瑶此刻的情绪虽然没有外露,但代天浩分明看清了她的手,不自主的颤抖着。
“为什么,要这样做?”代天浩撕下衣袍的一角,简单的给秦武瑶做了包扎。“着实吓到我了。”
“抱歉,这把剑当初由先祖溶血锻造而成,若是要让它显露出真正的形态,必须以秦氏之人的血唤醒……”
“代代秦王,不外如是。”
“以血饲剑……”代天浩看着定秦的眼光中多出一丝忌惮。
“我小时候在父亲的带领下见过定秦,当时的定秦即使沉眠已久,也没有像如今这般破败,想必是近来的战乱导致它没有得到好的保养……”秦武瑶捂着手腕,“抱歉,若要确认真假,这便是最为有效的方法,我不是故意的……”
秦武瑶的语气越来越微弱,就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小动物一样。
“够了。”
代天浩一把夺过了定秦,将其放回了玉盒中。他可不喜欢一把用血饲养近千年的剑器。
剑本是杀人之器,不祥之物,一般人的家里都不适合摆放这种类似的物件。更何况是一把饮血千年的亡国之剑,其上怨气,其上杀气,何其恐怖?
然后还是那个想法,他不想让秦武瑶回想起那段对她而言犹如噩梦的时光了。
“三弟,就这样吧。”
“陛下答应过我的,不再打扰阿瑶她,这把剑……既然已经确认,那就带回去归还给陛下吧。”
赵羽苦笑一下,然后从胸口处掏出了一道金黄的圣旨。
“二哥,看看吧。”
代天浩摊开圣旨,目光快速的扫过上面的内容。
其后,他将圣旨合拢,放在了桌上。
“那替我……谢过陛下。”
“既如此,我的任务完成了,叨扰二哥了。”赵羽拱手。
“嫂子勿怪,我也只是奉命行事。”
秦武瑶微微一笑,点头示意。
赵羽行礼作别,“我该向陛下复命了,祝二哥佳节快乐。”
代天浩领着赵羽来到院外,雪依旧纷飞飘散,就是片刻之间,二人的身上都沾满了雪花。
“等事情办完了就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代天浩为赵羽打开了府门,“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了。”
“没事,二哥,总该有人去做这些事情的。”赵羽把手放在了代天浩的肩上。
“倒是二哥你,好好陪着嫂子吧,今天我把这定秦带来,说对她没有影响那是不可能的……”
代天浩沉默了,赵羽最后再次拱手,骑上了自己的高马,独自远去。
“真是……”代天浩无奈叹气。
“过个节都不安逸啊。”
闭上门后,代天浩返回大厅。
“陛下是何意?”秦武瑶坐在原位上,看着定秦。
“陛下圣旨上的意思是将这把剑归还给你。”代天浩将怀中的圣旨推到了秦武瑶的面前。“看看?”
“我不想看。”秦武瑶却是直截了当的拒绝了。“也没必要看。”
代天浩微微一愣,随后点头,将圣旨收回。
他重新坐下,拿起茶杯喝上一口已经微凉的茶水。
他摊开圣旨,无声的再次阅读着。
“此次西南平乱,赵国公于反贼秦霄之手得此长剑。帝国新立之时,朕曾下令于武康之内搜寻秦帝国两大信物——传国玉玺与定秦剑。”
“然则时日已久,只得玉玺,定秦无果。此次赵国公所获之剑,疑是定秦,惜帝都之内已无秦室宗亲,只有秦国公夫人尚在,特将此剑送至,请秦国公夫人辨认。”
“若为赝品,交还来使便可,自有后续处理。若为定秦真品,便奉还秦国公夫人,留此以作念想。”
陛下……你到底是什么想法?
一把亡国之剑……一把沾染了不知道多少人鲜血的凶器……一把不知道附着了多少怨恨之情的遗物,如今却将它送到了这里。
留作念想吗?
呵……
那么多前朝遗物,为什么偏偏是这把剑?
为什么,偏偏是这把剑?
两人的目光同时落在定秦之上,随后不约而同的抬头对视,最后相顾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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