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尖山,黑脸汉并没有马上离开,我这才好好瞧了瞧他,灰白直挺的短发,鼻梁上一副方框超大墨镜,深蓝色工装套装,一副污脏的白色线手套,一双厚底黑布鞋。黑脸汉竟然熄了火,下了车。他指了指塔说:就因为它们形似笋尖,在塔尖上看得远,这地方就被叫做山了(他哼了哼,带着嘲讽)。他继续说道:你知道为啥在隋塔旁有个唐塔吗?没等我反应,他拽着我转向隋塔的北侧,让我仔细观察。我能不知道嘛?要是我来定义,是不是峰更加合适,既然山已经被叫习惯了,峰再形象也得靠边站。不过,他拉我这把,我内心还是很慌乱的,你我不熟啊!还有你这一身打扮,像是要去干或者已经干了一票大的,我能不慌嘛!我也是的,活该,是想事儿想懵了吗,梦游呢,上了贼车了?!这地方来过啊,这隋唐二塔我也知道,还上去过好几次,唐塔可以上,隋塔不行。但我还是认真地向上看着。黑货,我心里这样叫他,他手指隋塔说:你看这塔是不是向西倒啊。我点点头。黑货是认真地要告诉我其实我已经知道的事情,面对一个热情似火的江洋大盗,试问我能怎么样,小心翼翼地顺从万不可被认为是懦弱。

我上过唐塔,从唐塔顶可以看清全县,我在夜泊的指引下发现福利院大约是在鱼腹的地方,他请我不要那么礼貌:明明是排泄的地方。我不敢争辩,毕竟他更懂鱼一些,且我们在湖面飘荡了一晚,他比我更加泄气,他说啥就是啥呗。隋塔出现西歪的迹象后,唐人决定在隋塔的东面紧临处修建一座新塔以压实地基防止其继续倾斜。黑货又给我讲了一遍,还添加了很多古怪的细节,我佯装惊叹。坏了,我被他的举动确实是吓坏了,我为什么要惊叹,我的啧啧称赞不正说明我不是当地人吗?这鬼地方除了几个老头下棋也没什么其他人,完了,我就是他的那张票了吧。愚蠢,笨蛋,故作镇定地犯了要命的大错,不折不扣的一个蠢笨至极的新手。李逵(就是黑货,又换了个叫法)真要动手了,他左右撸了撸手套,说我可以上到唐塔最高一层,县城不大,一览无余。为什么让我上楼,难道撸手套的动作是摔杯为号,楼里藏着几条好汉?塔里作案真是个绝妙的地方,狭窄,闭塞,拥挤,昏暗,无法挣扎。李逵一点也不鲁莽,精打细算,步步为营,好一个黑旋风啊。塔是万万不能登的,登了我就被撂在塔里,不登他认为我对他讲的不感兴趣,乱了他的计划,惹恼了他,不,也许正是要激怒他,他就更有理由行动下一步了,没瞧见已经撸好了手套吗,反正都是一个结果。哎,我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他一个问题,把我僵在了那里,我回复道:我恐高,不上去了。他到底是谁,这个黑货李逵,他跟踪我了吗,我认识他吗,我实在想不起来,我没和谁有过节呀,他是百无聊赖,找个陌生人解闷呢?这不,又来问题了,第一个问题是为什么建唐塔,现在他又问我如何评价唐塔。问题已然抛了出来,我是必回应;且问题里有没有机巧,不得不考虑。评价——说实话,有些可怕——充满了漏洞,有时也是陷阱,是产生矛盾的利器。就眼前的李逵,您能给我个评价吗,黑货呢,骑摩托车的中年人呢。还记得昨晚我给夜泊起的那些名字吧,这里是不是似曾相识,在他没有给我真实名字时,也没有相互介绍时,暗地里他就有了三个响当当的称呼,三个指向同一人的称呼是不是可以谓之一种评价。您对于李逵有没有独特的评价,对于那两个称谓呢,在书里,李逵的特征属性太多了,黑货和骑车人的属性简直漫无边际,而我却把他们称作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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