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公子名唤秦如枫,小自己两岁,是秦员外的长子。

他同他的父母一样,都将自己当成真正的亲人,从未向其他人提过自己的来历。

在所处的世界改变之后,秦如樾这个人也彻底改变了。

他要告别过去那个卑微怯懦的自己,他要像秦员外那样温和宽厚、与人为善。

他用人生的第二个六年将自己里里外外全部换新,直到所有人提到他都交口称赞,直到他以为自己彻底和阿月永别了。

永宁九年二月,河州。

为了让秦如枫日后掌管家业,秦员外这趟远行带上了他,当然,秦如樾也像过去的每一天一样守在他身旁。

一路虽车马劳顿,头回出远门的二人却都兴奋不已,谈论着他们在帷裳外看到的一切。

薄暮冥冥之时,秦如樾耳中传来不该存在的金属相击之声。

他示意秦如枫莫要出声,自己则小心地掀开帷裳的一角,向外望去。

那是人数三倍于商队的劫匪!

就在车辆擦上树林的一瞬,他带着秦公子跳下马车,一阵玩命似的奔逃。

可他们两个半大的孩子又如何能甩开正值盛年的劫匪呢?

果不其然,刚跑到小山顶的秦如樾就觉得手中一空,秦如枫被劫匪擒住了。

虽然这六年来谁都拿自己当公子对待,但秦如樾始终记得,他是个寄人篱下的人,他只能是仆从、是家丁。

而作为家丁,保护主人自然是天经地义的。

然而面对眼前明晃晃的大刀时,他怯了,他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滚下山坡。

这一路他不知被划出多少伤痕,滚到山下灌木丛中时,全身上下已如散架一般。

他吓得一动也不敢动,满心只祈祷着千万不要被发现,直到很久之后都没听到任何人下山的响动,他才边恢复体力边祈祷着秦如枫能及时被其他人救回。

好在那小山离村子并不算远,他这才侥幸捡回一条命。

借着不知名返程商队的车马,秦如樾在三月底回到秦宅。

他没敢从正门进去,而是自院墙翻入,探听宅中的情况。

“巧儿,夫人那边怎么样,好些了吗?”

“还是那样,成天躺着,不怎么吃饭也不怎么说话。”

“诶,老爷这边也没好到哪去,要我说老刘头就不该劝老爷逃走,得,这一下直接没了两位公子。”

“我倒觉得人家没说错,不然连老爷都得交代在那。”

“只是可怜枫公子横尸荒野,樾公子怕也早被野狼叼去了。”

“可不,那一路留下的血迹,换作成年人都九死一生,更何况一个十二岁的孩子?”

秦如樾的脑中顿时一片空白,不是他想不到这个结果,而是他根本不敢往“阿枫被杀”这个方向去想。

然而在最初的消息冲击之后,秦如樾的心中泛起了一种诡异的感受——他在为没人发现自己的怯懦而庆幸。

随即他便意识到,那个卑贱怯懦的阿月根本没有远去,只是被所有人遗忘,一直藏在隐秘的角落里。

想到此处,他头也不回地飞奔而逃,仿佛这么做就能甩掉过去的阴影。

“其实,阁主当年对我的评价一点也没有错,在生死关头,我确实是一个逃兵,说我‘难当大任’已经非常客气了。”

“我并不觉得你有什么错,这天下不怕死的人能有几个,更何况你并非有意。”

“可我居然会感到庆幸!就算明知冲上去也会死,我也该死在他前面的……”

“如樾,这世上没有谁是该死的,谁的命都是一样的命。至于感受,换个人也是一样的。”

“怎么会,大师姐为了救陌生人都不惜性命,我却对恩同再造的人袖手旁观。”

“大师姐又怎能算是常人?因死里逃生而窃喜是一种不受控的自然反应,它就像命运一样控制着每个人,根本不能说明‘谁的品性如何’这种问题,它并非是个人选择的结果。”

“可我总觉得不该是这样。”

“如樾,你一直以来的内疚和自责,是因为你总觉得自己亏欠秦家太多,总觉得自己得到了不该得到的东西,但你有没有想过,你被剥夺了多少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呢?”

“我是个私生子……”

“难道一个人能选择自己的父母吗?显然不能。既然不能选,那上一辈种下的苦果,凭什么要让孩子来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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