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云桦缓缓摩挲着腰间长剑,风雪夜归已被擦拭得雪亮,插|在自己的剑鞘中,“喝醉了。”

* * *

星邪殿的密室里摆满了刑具。

锋利的尖刃、起伏的锯齿、冰冷的锁链......

每一件都魔息环绕、每一寸地方都沾染着已然干涸变色的血渍。

并不需要用。

只是展示,就足以是刑罚。

铁锈与血腥的味道浓郁到令人窒息,此地晦暗无窗,只有两盏红烛,与唯一的活物争夺着为数不多的空气。

烛火摇晃,刑具的影子被拉长,挤满了宫殿,只留给角落里的人一隅之地。

江月白在阴暗中整整坐了一天。

穆离渊并没有关他,四周没有守卫,两扇大门也没有上锁。

但他没有动,只坐在原处与沧澜门传音。

云桦在传音里提到“关押在魔界的修士,魔尊放回来了一千人。”

江月白觉得诧异。穆离渊还没有对自己做任何事,怎会率先开始履行承诺?

对方不像是这般心慈手软的善人。

正如此想时,密室的门忽然打开。

高挑的身影隐在黑袍之下,带着晚风冰凉的气息一起踏进来。

江月白抬眼,视线穿过重重叠叠的刑具,看向地毯尽头的穆离渊——

大门在黑袍后缓缓闭合,遥远的篝火和星辉被关在外面,室内两盏烛光重新明亮。

照亮冷峻的面容。

“回来晚了。”穆离渊解下冰冷的外袍,“师尊等急了吗。”

浓郁的酒气与女子的脂粉香一起散开。

江月白微微皱眉。

“我今日去了地宫,”穆离渊走近江月白,俯身在他耳侧,“放了一千修士。若是师尊今夜能让我尽兴,明早我就放了其他人。”

浓烈酒气扑面,江月白向后避了些:“地宫还是酒楼。”

穆离渊笑了一下:“都去了,但还惦记着师尊,办完事不就赶回来了吗。”

江月白嗓音淡漠:“还真是辛苦。”

“不辛苦,”穆离渊屈膝半蹲,从侧面看着江月白的眼睛,意味不明地说,“待会儿辛苦的是师尊啊。”

江月白起身,离开了他的注视:“从哪个开始。”

穆离渊在他身后说:“今晚不用刑具。”

江月白闻言转身:“用什么。”

穆离渊指了指自己。

墨色的眼眸里映着烛火,像有恶意的隐焰埋在深处。

江月白没有说话。

他说不出话。

此情此景,多说一句,都是对自己的又一次羞辱。

“师尊没做过这种事么。”穆离渊褪下黑绸手套,低声说,“没事。夜还很长,我慢慢教。”

江月白冷静的面容终于出现了一丝波澜,即便他做过很多次准备,但在此夜仍旧觉得,

不真实。

“这个脱了,”穆离渊指尖点了点江月白的白衫,嗓音低缓,甚至温柔,“然后跪好。”

江月白没动:“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穆离渊挑眉:“我不喜欢玩死人。”

火光摇曳,拉长的身姿映在江月白身上,像密不透风的牢笼。

令他窒息。

穆离渊见江月白静立不动,慢条斯理地说:“地宫余下的五千三百二十名修士,除了几个受伤的,一个不少。我方才告诉他们,他们明日就可以走。”

江月白轻声说:“为了报复我,你自己也要恶心,值得么。”

“奇怪,这不是师尊自己答应的事。”穆离渊走近了些,嗓音缓缓放冷,“师尊害怕了吗。”

殿内无窗却有风,它们悄无影踪,无声哀嚎。

让江月白觉得刺耳。

“‘跪下’这两个字,我从不会对人说第二遍。”穆离渊转身坐在玉榻边,酒杯夹在指间,“我愿意为师尊再多说一遍。也仅此一遍。”

衣袂带起烛苗晃动,照得江月白的影子一起微颤。

静默片刻,江月白垂眸,在穆离渊身前跪了下去。

殿外寒风骤起,陨落星辰。渗进殿内的寒气吹灭了一盏星火。

穆离渊拿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支在桌边的手摩挲着下唇,像在欣赏一幅难得一见的美画。

良久,他交叠的腿抬起一只脚,用靴尖点了点江月白腰间衣带:“从这里开始解。”

江月白抬眼:“穆离渊......”

这是他亲自为对方取的名字,在此刻却显得讽刺。

“嗯?”穆离渊很擅长在听到请求的时候装作不懂,语气温柔地说,“我,在,啊。”

江月白不再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

哪怕对方直接上来撕烂这件早被鲜血浸透的白衣,也比让他自己一点一点解开更仁慈。

“师尊,你这么不听话,”穆离渊叹了口气,伸手直接将人横抱起,转了个身放在玉榻上,低声说,“会很疼的。”

大殿内红烛接连亮起,十支、二十支、三十支......

直到成千上万支。

阴暗的四壁全部变作了镜子,将红烛无限延伸,也将其间困兽映得清晰无比。

没有折|磨与酷刑,每个动作都轻柔如风——也锋利如刀。

只带来痛苦。

痛似烈焰翻滚,却让江月白如坠冰窟。

“师尊的味道比酒好......”穆离渊流了汗,俯身在他耳边,“我该早些回来的。”

在赞扬他,或者说羞辱。

......

魔岭上阴云密布,竟在深夜下起了雨。

魔卫们静立雨中,他们奉命押来了数百名低阶魔族,正候在殿外。

低阶魔族魔气未褪,每月都会魔性大发,要借伤毁残|杀生灵来释放凶性——专用来折|磨拷打那些从仙门掳来的名门正道。

只是这夜的人,让他们等得太久。

雨势渐大,魔卫中一阵骚动,紧接着,有声音小声说:“这雨怎么这么凉......”

“......雪!”

“是、是雪!”

魔界从不下雪。

阴晴不定的魔尊大人最厌恶雪。

因为他厌恶那个能剑召风雪的人。

一双双黑魔面具下的眼睛露出惊异到近乎恐怖的表情。

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竟在魔尊的眼皮底下放出一场春雪?!

月光被乌云遮挡,这个雪夜尤其黑暗。

星邪殿大门忽然从内大开,穆离渊翻飞的黑发飘扬在雪中。

魔卫与低阶魔族们皆惊慌地跪了一地:“尊上......”

穆离渊的声音里却没有怒气,他负手看向天际,嗓音低柔地说:“好大的雪。”

数百魔族伏地,不敢出声接话。

“去吧。”穆离渊负手沿着长阶下行,将红烛摇曳的大殿漠不关心地留在身后,“留他条命。”

低阶魔族们恭送着魔尊的背影,待黑袍消失于浓雾,才敢将看向殿内的眼神换做贪婪。

他们没资格与尊上共享美味,却可以摧毁美味。带着灵气的仙体太过无暇,让人艳羡又记恨,染脏之后,才能变作释放凶性恶意的地方。

今夜真是好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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