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昭带着人在冷风中疾驰了整夜,依然毫无所获。
马已经疲累的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刚下过雨的小路满是泥泞,不止溅了马一身,连她自己的衣袍也是一片狼藉。
她的双目中满是血丝,脸色苍白如纸,唯有脸颊位置被烧得通红,一眼望过去,明显能够发现是在病中。
她的热度本就没退,只是喝了点药,又硬生生熬了这一整夜,现在还能坐在马上,完全就是凭着毅力强撑着才能勉强保持清醒。
并州附近倒是一片平坦,但再稍远些却是连绵的山脉。
萧昭已经顺着官道搜了十来个密林,密林人迹罕至,山路泥泞,极为难走,很多地方连马都进不去,只能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往里面进。
如果没有之前的那场暴雨,说不定寻人要更容易些。可那场暴雨太大了,将大部分痕迹都冲刷的干干净净。她们现在只能靠着这种地毯式搜索的方法,一个地方一个地方排除下去。
萧昭的状态已经很差了,但搜完这个林子,她也没有半点要休息的准备,只是冷冰冰道:“继续。”
身边人心中焦急,却没一个人敢在这种时候劝她。
云阳王显然是出事儿了,他们心中已经再无半点侥幸。在这种时候,时间即是生命,万一能早点找到他们,万一,能帮到忙呢?
萧昭此生从来没有信过什么虚无缥缈的神佛,但是在这一刻里,她却不受控制的将满天神佛都求告了一遍。不求祂们保佑她的阿爹阿娘毫发无损,只求他们都还活着,祈求神佛能够让她早一点、早一点找到他们,让她还能见到她活生生的阿爹阿娘和兄长。
她怀揣着那一点点希冀,拖着疲惫的身躯,钻进了下一个林子中。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天边突然炸起了一道红色的信号。
红色的光芒在将明未明的天色下,炸出一大片血色。这妖艳的红似乎在某种程度上表达出了浓烈的不详意味。
还在林子中的萧昭猛然抬头,那抹猩红直直映入了她的眼帘。
她心中已经有了一些预感,她紧紧咬着牙,腮帮子鼓了起来,口中尝到了久违的血腥味。
她驾着马,一刻不停地朝信号发出的位置奔驰过去。冷冽的寒风如利刃般刮着她的肌肤,肌肤表面裂开一道道细微的口子,密密的疼痛刺激着她的神经,她甚至感觉不到哪里在痛,因为全身没有一处不是在痛。
她脑海中不经意间浮现出了那场噩梦,她刚刚从梦中醒来,她对着长公主说,“我做了一个噩梦......”
那个在半睡半醒之间游离的梦境,梦境中,深不见底的血海里,她阿爹阿娘的尸体漂浮在上面。他们面色青白,浑身是箭,血仿佛已经流干了,整个身躯都呈现出一种僵直的姿态。
那熟悉的面容上是从来没有见过的陌生神情,仿若毫无生气的破布娃娃,那模样随着罡风在血海中沉沉浮浮。那血腥的红刺穿了萧昭眼前的一切。
萧昭穿过林子,越过面色惊恐的并州驻军,越过重重眼含热泪的云阳护卫,她在一片残肢断臂的惨烈景象中,看到了浑身几乎插满了箭矢的阿爹阿娘。
她在原地僵了一瞬,在这一刻里,她心中唯有一个念头。
这场噩梦,永远都不会醒了。
她浑身失了力气,从马上滚了下来。没去管任何别的一切,跌跌撞撞地跑到了云阳王夫妇面前。
“阿爹,阿娘......”她颤抖着喊。
她伸手去摸两人的躯体,但她的手只触到了一片僵硬和冰冷,仿佛在零下的降雪冬日中触摸到了一块寒冰,十指连心,冻得她整个手掌都一片刺痛。
他们早已死去多时了。
“阿爹,阿娘。”她继续喊着,声音中蕴含着难以言说的惶恐和惊惧,仿佛多年前病的下不了床的孩子,攥着阿爹阿娘的手,不想让他们离开自己片刻。
但是他们永远也不会再温柔耐心的回应她了。
云阳王虎目圆睁,几乎目眦欲裂,他紧紧抱着自己的妻子,竭力想要将她完整地护在自己怀中。但是很多只箭矢不但射进了他的身体,还透过他的躯体,将两人牢牢钉在了一起。
他的半截右臂落在身前不远的地上,即使右臂被整个砍断,依然紧紧握着他从不离身的佩剑。长剑斜插在地上,上面的血迹被雨冲刷殆尽,只能看到久战之后满是裂痕的剑身。
那该是一场怎样残酷的战斗?应该是怎样一场惨烈的战斗?
萧昭感到自己的情绪仿佛被彻底冻结,连绝望愤怒这些情绪都被短暂地驱逐出大脑,只余空荡荡的思绪在身体内部飘摇。
她还没有看到兄长的尸体,那兄长呢,兄长是不是有可能还活着?
还没等她再振奋精神,萧林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他胡子拉碴的,满面憔悴。他张开嘴,几次想说些什么,可一句完整的话都没有说出来,泣不成声。
他在她身边跪下,深深垂下了头颅,双手奉上了一只支离破碎的玉佩。
萧昭看着那只玉佩,看了很久,她闭上眼睛,挺直的腰部渐渐矮了下去。麻木的想,看来老天爷看不惯她的奢求,竟连这最后一点点的希望也要亲手给她抹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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