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很静,隐约能听见偶尔响起的一两声犬吠,远处街市的人声正喧闹,摊贩走卒、行人商客都在乘着夕阳匆匆踏上归家的路。
卫轻尘突然生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天边的绯色的流霞直接落在了他的心里,留下了一个滚烫的印记,让他蓦然间有些坐立难安。
卫轻尘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把身边的巡护小弟子吓了大跳。
他飞速跑进结界,瞬间闻到了一股冲天的血腥腐烂的气息。
“师兄——”
“师兄?你在哪儿啊?”
卫轻尘捏着鼻子,踏进了沈宅朱红色大门,绕过影壁,入目的就是正院。
院子里种着苍郁的古木,树冠遮天蔽日,哪怕是此时太阳还未下山,宅院内也显得昏暗不堪。
四周墙壁上插着火,游廊上挂着灯笼,院内灯座也都点着灯,交映的灯火,还是照不透宅院四处的团团飘摇的浓黑虚影。
院内的地砖和粉墙上有大片大片暗色血迹,回廊下的白玉石灯柱被染成了赤黑色,完全瞧不出原本的颜色了。
庭院的青砖上面密密麻麻地铺了一地的黄褐色油纸,每一张油纸都摆着一具尸体,准确的说,是人形肉堆。
院内有几个人都提着灯笼,弯腰查看着尸体,没有人搭理他。
卫轻尘一进来便不停地打着寒颤,似乎有种很深层的情绪在慢慢往上涌,他定了定神,双手抱着臂,继续找洛云间。
“师兄——”
他穿过一道垂花门,便看见洛云间站在回廊的灯笼下翻看着一本厚厚的线装书。
“师兄!”
卫轻尘心中一喜,走进一看,发现他是在翻沈氏的族谱,好奇问道:“师兄你怎么在这里,你看这个做什么?。”
洛云间头也没抬,翻了一页族谱,慢悠悠道:“你师兄宣羽在前面议事厅,直走左拐。”
说着,洛云间转身给他让了条道出来。
卫轻尘搓搓手,尴尬地笑道:“哈哈哈师兄真会说笑。”
“我已经跟青隐宗说了你的心意,他们答应了。”洛云间没什么表情,语气淡淡道:“只是青隐宗的宗主明日才到,还得委屈你再等一晚才能拜师了。”
不是吧??
他居然当真了??
卫轻尘立马凑了过去,扯住了洛云间的衣袖,立刻开始表忠心:“师兄,我在沧崖长大,我怎么可能去拜青隐宗呢,不可能的事情。”
卫轻尘素来都不是什么矫情别扭的人,骂人骂得快,服软服更快。
洛云间又翻了一页族谱,没说话。
“我刚刚说的就是玩笑话,你不要当真。”
卫轻尘的笑容里带着点小动物似的软乎乎的讨好意味:“我们师兄弟手足情深,一两个玩笑还是开得起的嘛,对吧?”
洛云间合上族谱,抬眼看了一眼卫轻尘:“手足情深?”
卫轻尘立刻敏锐地感应到了洛云间话里的暗藏的意思。
手足情深?拔我舌头,挖我眼睛的那种吗?
“哈哈哈哈,当然是手足情深。”卫轻尘心虚地笑了笑,然后马上道:“如果有人要伤害你,我一定会挡在你前面的,要把拔舌先拔我的,要挖眼睛也先挖我的,要下地狱也是我先下。”
洛云间垂下眼,没说话,从廊柱上取下一盏灯笼,递给卫轻尘。
“走路当心,说话当慎。”
洛云间面上看不出情绪,声音也听不出情绪。像是这晚霞辉映下却即将来临的夜色,温和沉柔中透出了深沉的寒意。
卫轻尘下意识接过洛云间的递给他的灯笼,灯笼光晕暖黄,他看见自己衣袍和鞋子上都是斑驳血痕,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蹭上的。
洛云间没再说话,将族谱轻轻一卷,向外走去,跟卫轻尘擦肩而过。
卫轻尘拿着灯笼,等了几秒,忍不住回头。
回廊灯笼摇曳,洛云间的背影在灯火明暗之间显得缥缈如雾,让人觉得朦胧不真切。
“你生气了吗?”
卫轻尘的语气很认真,褪去了所有的玩笑和讨巧的意思。
“没有。”
“对不起。”
卫轻尘捏着手里的灯笼,低着头,开始飞快道歉:“呃,是我没理解你的用意,是我不能吃苦,脾气也不好,可是你可以跟我说啊,你想让我划船练平衡,你可以告诉我的。但是……
“总之,还是对不起,你以后说什么我会照听的。”
洛云间在廊下回了头,道:“不要说对不起,我不想听这个。”
“那……你想听什么?”卫轻尘愣了愣:“我错了?”
“不是。”
“我一定会跟你好好修行的?我一定不会拜入青隐宗的?”
“不是。”
卫轻尘拿着灯笼陷入沉思。
天色沉下来了,风过回廊,带得庭间竹叶和灯笼簌簌作响。
突然间,灵光一闪,卫轻尘开窍了,他明白洛云间想听什么了。
可是这三个字如鲠在喉,卫轻尘张了张嘴,实在说不出口。
话在在喉咙里转了几圈,他又默默地咽回去了。
洛云间等了片刻,也没等到人说话,于是好整以暇地拂了拂袖,准备离开。
“你若没什么要说的,我就先走了。”
“好吧,我是狗,你就想听这句话对吧,给你!”
卫轻尘说完便拿着灯笼气冲冲地往外走,经过洛云间的时候狠狠撞了一下他的肩膀。
呵呵,不愧是烂人,正常人爱听的话他都不爱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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