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屁股坐在蒲团上,闷头道:“我去哪儿?这就是我的家,阿姊和娘亲走在这儿,我哪儿也不去。”

“云弟…”谢灵芝苦口婆心,“你就听我一句吧,我确实是为你好,这里头的事太多,太复杂,我…”

“有多复杂?”云青黑黝黝的眼睛盯着谢灵芝,“我都不怕,阿姊你跟我说,是不是有人欺负你,欺负我们家。”

谢灵芝闭上眼,一行热泪滚落,她怎么开口,说她当年迷迷糊糊失贞,对方拒不肯负责,说谢朝海进行了报复,又反过来丧命?说其中还有两三条人命?

牵扯时间太久,人物太多,谢灵芝不想浪费这个时间,她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云青的性命。

“云青,”谢灵芝深深呼吸,“现在我的话你不听了是吗?”

云青站起来,两人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谢灵芝的喜怒哀乐他都能感知到,这个语气就是她生气了。

“阿姊,我只是不离开你,我离不开你…”

云青眼圈红了,“我离不开娘亲。你就告诉我,我跟你一起承担。好不好?”

谢灵芝闭口不谈,抓住云青将人往门外推,云青说什么不肯走,两人僵持着,谢灵芝只觉头晕眼花,气血上涌,刚叫了声:“你…”

话未说完,腥甜猛地冲到嘴巴里,谢灵芝觉得不对,赶紧捂住嘴巴,云青扶着她让人顺势靠在怀里,

“阿姊,你怎么了?怎么了?”云青焦急地大喊。

谢灵芝耳朵嗡嗡直叫,云青的声音仿佛远在天边,腥甜越积越多,谢灵芝捂不住了,哇一声,血珠从指缝迸溅出来。

“阿姊!”云青惊呼。

谢灵芝口中含血,揪着云青的手臂,神志恍惚时还拼着一口气与他道:“云弟,你就听我的吧,好不好…”

——

县城这边,蒲津的父母官、县令——陈则的确出事了,公廨红门打开,陈县令脱了官袍带枷锁镣铐亦步亦趋走出来。

公廨外来来往往的路人都看到了,从长安来的差役摆手驱赶人群,以防他们越围越近,越围越多。

“到底怎么回事啊?”两个路人交头接耳攀谈起来。

“听说是长安哪个大官翻了船,牵连到了陈县令,查的是贪污受贿。”

“贪污受贿?”一人嘿了声,抚掌称好:“我早就看这个陈大人不中用,能来了几年啊,正事没办几件,房产安置不少。”

一人嘘了声,“别多说了,担心惹祸上身。”

此时,一个年轻男子从门内走出来,一袭襕衫,是半旧的青色,在大雨过后的湿润天,那人身姿挺拔地犹如风中翠竹,他打马穿过人群,路旁的娘子皆咬指仰望,眼睛都黏在了那人的身上。

公子虽长得好看,面容沉静,冷若冰霜,好似拒人千里之外,娘子们不敢造次,等人骑马走远了,才敢交谈,连声赞叹,更有泼辣的拿出清晨刚刚摘下的茉莉花,掷向那名郎君远去的方向,引得人们哄堂大笑。

一名贪官下马了,自然有新的官来,流水的县令,铁打的百姓,日子还是得过,看完了热闹,路人们便开始一天的忙碌,各自干活去了。

唯有街角茶棚里的萧缇还悠闲地坐着,方才那位郎君打马走过时,萧缇低下了头,用折扇遮住了脸颊,待人走远才放下来。

而他的身边没了那几个凶神恶煞的黑衣人,多了两个细皮嫩肉,模样标致的婢女,一曰琥珀,一曰玛瑙。

瞧着名字取的,便晓得萧缇平常浮浪做派。

两个婢女衣着打扮,举止做派从容风雅,比寻常人家的小姐还上得了台面,说是哪家闺秀都也不为过。

萧缇喝了一口茶水,自言自语道:“刑部派来的人是蓝谦?看来羊敬忠的案子闹得越来越大了。”

玛瑙年纪比较小,性子活泼些,她在旁搭腔:“去岁祁王病逝,右相羊敬忠明知圣人有令,戒歌舞声乐三个月,他居然还敢在私宅歌舞升平,难怪圣人要恼他,查他。祁王可是圣人最敬重的兄长啊。”

萧缇冷笑,不接话,三年前,那羊敬忠办了废太子一案,平步青云是真,结下梁子无数也是真,林贵妃病逝,淑妃上位,又是一轮的争权夺利。

琥珀瞪了玛瑙一眼,她还不闭嘴,接着咕叽:“不过羊敬中在自己私宅宴饮,外人是怎么知道的呢,到底是谁告密的。”

琥珀握拳咳嗽了一声,用手肘拐了玛瑙一下,垂眉提醒,“慎言。”

玛瑙吐吐舌头,不说话了。

萧缇悠哉打开了扇子,挡在眉眼间,瞧了瞧明晃晃的日头, “谁获益大,就是谁告密的。”

玛瑙掰着指头盘算,如果羊敬忠下来,那度支部的裴建业是代替右相的一大人选,要知道,裴建业的妹妹——淑妃正是盛宠啊。

萧缇笑了,“刚过去那个蓝侍郎不就是裴建业的好外甥吗?”

他要站起来,可是坐得久了,起身有些晃悠,玛瑙和琥珀忙过来扶,却被萧缇一个眼神瞪回去。

萧缇咬着牙,自己挺直腰杆,慢慢走到马车旁,“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今又该谁上台唱戏了呢?走,我们跟着蓝大人去瞧瞧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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