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北野陵收到了副官谢旻的信。
兵符失窃突然,他匆匆回京,只带了隐狼军回来,五万铁骑还驻扎在太行。
谢旻问北野陵进展如何,什么时候回去。
又在末尾很不着调地附了一句,走的时候你俩在吵架,这次回府,王妃没跟你闹吧。
出发那天,北野陵一直黑着脸。
谢旻凑上来问怎么了。
谢旻是镇国公的独子,也是北野陵为数不多的发小,在他面前并不拘谨。
北野陵无意识摩挲着马缰,心不在焉道:“吵架了。”
“你俩还会吵架!”
谢旻夸张地瞪眼,“你家王妃,对你可是死心塌地啊,她为了你深入敌后,去年惊雷谷那事儿……”
提起惊雷谷,北野陵的胸口又开始闷痛。他打断谢旻:
“白凝霜死在了惊雷谷。”
谢旻怔忪,嘴开合了一下,才道:
“但她是战死,你带兵驰援没赶上,也算尽力了啊……”
“沈逢姝与凝霜一起困在惊雷谷,为什么死的是凝霜?”
北野陵突然道。
谢旻听出他语气不对劲,硬着头皮道:“刀剑无眼,这难说。”
北野陵没接话。他眯起眼,望向远方的启明星,突然道:
“我……回去要娶白姣姣。”
“什么?!”
谢旻这次是真的吓了一跳,惊得马儿都嘶鸣起来,他忙收缰,一边瞪北野陵:
“不能因为她喜欢你,你就娶她呀!你喜欢她吗?”
“她父亲为了救我而死,她姐姐的死也与我有直接关系。”
北野陵声音沙哑,说得很慢,“白凝霜的遗言,就是要我娶白姣姣。”
“白凝霜死后,你把白姣姣接到王府,已经仁至义尽了。”
谢旻还是想不明白,“而且这都一年了,你也没说要娶她,现在又来这出……我说殿下,你到底受什么刺激,这样做,考虑过逢姝吗?”
北野陵神色一沉:“她不愿意,也要同意。”
如果不是沈逢姝,白凝霜根本不会死。
她欠下的债,他替她还。
但现在她死了。
北野陵的视线又落回信纸上。
他执笔蘸墨,开始回信。
北野陵这次去太行,是要剿匪,山形复杂,万事都要思虑周全。
谢旻机敏有余,细致不足,他要把安排写清楚,才能放心。
书信过半,砚台没墨了。
北野陵一怔,下意识往书案旁的罗汉床望去。
沈逢姝经常趴在罗汉榻上陪他。北野陵批折子,她就守在一旁研墨。
墨够了,她就去看话本子,看着看着直接睡过去。
北野陵忙完,俯身抱起她回寝宫。
沈逢姝睡得迷迷糊糊,“吧嗒”亲在他的面颊上,“王爷,我饿了……”
如今,罗汉床空空如也。
他自嘲地勾起嘴角,放下笔,执起半块松烟墨,慢慢研着。
之所以只有半块,是因为某次沈逢姝闹脾气,用力太猛,把墨按断了。
墨断裂一声脆响,北野陵闻声抬起头。
“……”
“……”
沈逢姝默默与他对视片刻,毫不犹豫抬起沾满墨汁的手,就往他的书案上抹。
手快要落下时,她突然一怔。
北野陵并没有像惯常般批折子。
他的面前是铺展开的宣纸,上面工笔细描了一个小丫头,圆脸蛋,玲珑眼,正气鼓鼓噘着嘴生闷气。
正是沈逢姝自己。
她的脸立刻红了:“北野陵你摸鱼!”
北野陵噙着笑,起身牵着她去净手:
“画一张王妃赔罪,不生气了好不好?”
“好嘛。”她小小声,耳朵根都发烫,“这次原谅你。”
现在,北野陵已经忘记当时他们是为什么吵架了。
……
北野陵在振归殿,沈逢姝的枕头底下发现了那幅画。
画没有装裱,已经有些皱了。
左下角一行歪七扭八的字:
北野陵摸鱼纪念。
北野陵刚认识沈逢姝时,她不会用毛笔,字很难看,而且还缺笔少划。
于是北野陵就手把手教她。
她学得很慢,因为大部分时间都在偷瞄身边的北野陵。
北野陵上过战场,在这方面再敏锐不过,但他从来不拆穿她。
浑水摸鱼下来,唯独“北野陵”这三个字沈逢姝写得很漂亮,铁画银钩,拿出去几乎可以和北野陵自己的亲笔以假乱真。
很长一段时间,她只写这三个字。
这个不着调的落款底下,还有沈逢姝自己用朱砂画的私印。
是一条简笔的小鱼。
沈逢姝当时说:“这是一条咸鱼。”
她给北野陵的书房起名叫咸鱼斋,因为她在书房活得很像一条咸鱼,除了偷看北野陵,就是翻话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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