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有人暖床,云奚是睡得很舒服的。
手脚舒展,还会慢慢地打起小呼噜,咕噜咕噜的,再就不止瞧着像,听着也像卿衡之那只冬天才会钻进被窝的猫。
但睡得沉了,他抱得人也紧,好像怕怀里的人跑了似的,每隔半个时辰,还会连带着怀里的人,一同哼哼唧唧地翻身。
…要问卿衡之怎么知道地这样清楚,倒也不是他一夜未眠还是如何,主要是云奚睡得实在太快了。
他还想着如何逃脱,酝酿着措辞,就听到细浅而悠长的呼吸声。
也十分出乎意料的,卿衡之本以为自己会彻夜难眠,可听着耳边的呼吸声,平稳跳动的心跳声,乃至窗外枯叶在地面上来来去去的细碎摩擦声,他竟很快就睡着了。
一夜好眠。
闭上眼再睁开,门外已有人轻扣,是提醒卿衡之该起床了。
声音极轻,隔着门都能想象到他不知道是该叫还是不该叫的为难。
卿衡之应道:“起了。”
再低头一看,云奚昨夜入睡前什么样,今日清晨完全就是另一个样。
——四仰八叉,除了还扒在卿衡之身上这一点没变,其余也只能说是挑战人体极限。
卿衡之轻声道:“云奚,松手。”
松个毛线团团。
这是卿衡之起床的时间,却不是云奚的。
云奚头发糊了一脸,眼都没睁,他只迷迷糊糊地腾出一只手,试图捂卿衡之的嘴。
卿衡之仰了仰头,避开,声音大了些,“云奚,我要起床了。”
云奚哼了一声。
表示他听到了,但还是没动。
卿衡之只好掀了被子,这招好用,只接触到冰凉的空气,云奚就果断而迅速地缩回搭在他身上的手。
而穿好衣服梳好头,拢上房门后,卿衡之瞧见那团软乎乎的被子,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好像不想打扰心爱的妻子入睡,而安静起床的丈夫。
天色未明,秋风冷肃,街道两边并不明亮的灯摇摇晃晃,只能略映出房屋的些许轮廓。
这本是卿衡之瞧习惯了的场景,但不知为何,几日不见,竟带了点陌生的萧瑟。
他隔着帘子,瞧见了几辆同街而出的马车。
这个时辰能瞧见的,不是那些要贩卖早点的人家,也就是各位官员了。
果不其然,到了朝门前停下,一下车,就遇见旁边马车上下来的熟悉面孔。
熟悉,就熟悉在于与他同属一部,他眼前穿着文官长袍的三人,便是翰林院的主事官员。
卿衡之上前问好:“李大人,韩大人,白大人,早。”
这三位据说年少时便是好友,连家宅也设在一处,若能遇到,便是一同遇到。
李大人和韩大人是面目比较慈祥的小老头,他们朝他拱拱手,道了声早。
白大人是面目不怎么慈祥的小老头,他连眼都没抬,显然是瞧都不愿瞧他一眼。
这是个极常见的场景。
卿衡之不知缘由,这位白大人似乎十分不喜自己。
若是云奚在这里,定然要语重心长地告诉他,是因为剧情需要,更是因为他拐走了白家的独苗苗。
虽说司命能给卿衡之安排遇到的,就没几个好人,但能坏得那么出彩、甚至都能压了云奚一头的,白大人,也就白无涯他爹,绝对是个值得好好唠唠的人物。
毕竟在原先的话本子里,若说白无涯遭受的风雨有一半是云奚给撒的水,另一半就肯定来自于是白大人勤勤恳恳的灌溉了。
某种意义而言,云家与白家是两个极端,云老爷把云奚宠得无法无天,白大人把白无涯虐得要死要活。
学海无涯,愣是被他捣鼓成了个苦海无涯。
大到读书写字,小到吃饭走路,白大人对他儿子都有着十分严苛的要求。
望子成龙是很寻常的事,毕竟白大人本人也算是一条龙,但有心栽花花不开,白无涯偏偏成了软脚蛇,朝着他瞧着最不顺眼的方向发展去了。
——相貌阴柔,有小才而不出挑,心思狭隘,更令他嫌弃的是,白无涯那身子骨完全是风大一点就能上天的程度。
可偏偏吧,每次考较又勉强能达到他的要求,让白大人不至于因此罚他。
…当然,他哭着喊着闹着要跟卿衡之处对象一事,是怎么罚都没能制止住。
男妻之流,本就是司命掰扯出来坑帝君的,有权有势也就罢了,若是平常人,就是违逆阴阳,毫不光彩,背后能茶前饭后地说出花来。
对于白大人这等古板守旧还很要脸的人,自然就更戳了肺管子。
要白无涯去娶男妻都不可,更别说去当别人的男妻,更更别说,是去当险些当过别人男妻的男妻的男妻。
反正白大人是气得要死要活要死要活,为了拒绝白无涯与卿衡之相好,也是费了老劲。
罚了骂了打了,什么把白无涯卷吧卷吧关柴房里都很寻常,不给吃不给喝大冬天连厚衣衫都不给直接赶出去这种事,也不是没做过。
甚至在他为云奚所害,病重将死的那段时日中,白大人也没有愿意回头看一眼他的亲生儿子。
所作所为,算与炮灰云奚分庭抗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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