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琬心落谷底,正欲开口相求,老者摆了摆手,“罢了,你这女娃娃生得乖巧,合我眼缘。又碰巧救了老夫一回,我医治他的腿伤也无不可。”

“不过,我缺个试药的人。”老者话音一转,从袖中掏出一瓶药对林琬说,“你把它喝了我就治。”

“姑娘!”桂馥见她接过药瓶,怕她冲动行事,“这药换我喝行不行?”

林琬握住药瓶,“您确定能治好他吗?您必须跟我保证以后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

老者捋了捋胡须,嗤笑出声,“女娃娃看不起老夫的医术啊,老夫说能治便一定治得好,到时肯定让他活蹦乱跳的。”

“你不用……”江彦昭话没完,林琬就已仰头饮尽瓶中药。

“姑娘!”桂馥扶住她。

老者挑眉,轻飘飘地说:“不会死,只不过有点疼,发作时就像老夫方才那样。”

“……”这是让姑娘生不如死。

老者去为江彦昭准备药浴,林琬依他所言打发了桂馥回去。

三日后,江彦昭躺在床上,面色稍微红润了点。林琬端来刚熬好的药汤放置于一边,先俯身轻轻扶他坐起来,往他腰后放了个灰色引枕,后端起汤碗耐心地吹了吹再递给他。想她金枝玉叶从未服侍过人,而今这一套动作却行云流水,极是熟练。

江彦昭低头瞧见她拇指和食指上有几道细小的伤痕,落在细嫩的皮肤上尤其显眼,忆及初见她时的十指纤纤,他喉咙动了动,“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才做这些事?”

林琬察觉到他的视线,立即将双手笼在袖中藏住伤疤,摇头道:“没有,我知道你不需要怜悯与施舍,只是暂时遇到难处,我相信以后你会成为有作为的人。”她在心里又默默添上一句,做这些其实都是为了我自己。

“你说以后我会有出息?”

林琬笃定地点了点头,江彦昭敛容不语,咽下碗里的苦药。

又过两日,老者帮他拆开裹腿的细布,洋洋得意地说:“走两步试试。”

江彦昭抓住桌角缓缓站起来,先试探地往前迈了一步,再迈步时腿上轻松自如,他紧绷的后背渐渐舒展开来,一向冷清如潭中死水的眸子里霎时涌入万千微光。

他不自觉地去寻找那道娉婷娇美的身影,老者似看透他的心思,“女娃娃朝食之后就上山采药了。”

“晌午前大概能回来。”老者手指庖屋,“会不会做饭?”

他医术高明却不善庖厨,林琬也只不过会耍嘴皮子,实际操作一塌糊涂。

几人每日草草果腹,有时是山上摘的野果,有时是他煮的水饭,后来他觉得实在浪费时间,索性炼了一堆能使人饱腹的药丸,让他俩饿的时候就嚼一颗。林琬娇生惯养,不仅吃不好还休息不够,每日帮他做工、捣药,丰润的脸颊眼看着消瘦。

江彦昭逮了只山鸡,生火烧饭,饭菜上桌时香味扑鼻,老者称赞道:“好小子,没白医你。”

晌午已过,林琬还未回来。

“咱们先吃吧。”老者对着饭菜早就垂涎三尺,话音刚落筷子便大剌剌地伸进碟子,他疑惑地翻了两遍,“鸡头、鸡心、鸡肝、鸡胗、鸡脖子、鸡翅尖、鸡屁股,鸡腿呢?”

“没看见。”

神医:“……呸!”

啥叫没看见?分明是你故意藏鸡腿,让老夫啃鸡骨头,搞了半天他只配闻点儿肉香。

江彦昭沉默地望向窗外,天色沉凝,积雨云浓厚如幕,沉沉地覆压下来,看样子不久就会有大雨降临。他快速扒完碗里的饭,去庖屋收拾碗筷。

老者倚着门框瞧他用笸箩盖住了一只瓷碗,估计是把鸡腿留给了女娃娃,他轻啐一口,却望着他忙碌的背影笑了起来,眼角的皱纹展开,想起年轻时的事,“臭小子。”

那年他与娘子途经京兆府路,当地的炙鸭十分有名,买来正要用膳时,忽逢患者中风他被唤去医治,忙到傍晚点灯时才回家,娘子把鸭腿都单独留给了他。

风华正茂的少年少女,透过他们仿佛也能看见他与娘子过去的影子。

天边霆霓阵阵,雷光闪过,疾雨如注终于落了下来,浇得人眼前模糊。

老者瞥见江彦昭义无反顾地冲进雨幕,大雨兜头而下,瞬间淋湿了他的衣裳。

劝人莫做痴心事,世上总有痴心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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