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见所侍美人。上弗说。既饮，讴者进，上望见，独说卫子夫。1
皇帝对她府上的那些歌舞伎都不感兴趣，那名真正叫圣上留心且出身于长公主府的美人，早就被他纳入罗帏了。
平阳公主也曾因为丈夫郁郁寡欢，最终还是过得逍遥自在，除了因为她是武帝的姐姐，与同卫氏一族的密切利益联系也是分不开的。
与其在那些圣上根本没有瞧上的舞姬身上多浪费时间，还不如紧着这么一个有用的，借往日收留的情分与圣上的这位新宠妃搭个线。
她向皇帝行礼过后就坐在了天子下首坐榻，而卫国长公主坐在了距离云滢最近的西侧坐榻。
&ldqu;一年不见七哥，倒是清减了许多。&rdqu;卫国长公主如今不过二十有六，又没有嫁过人，见到皇帝还是有几分少女时期的顽皮，&ldqu;福生无量天尊，官家身旁的这位娘子想必就是云美人了。&rdqu;
她在道观里也常常收到母亲的来信，自从陈太妃过世，皇帝对于后宫的兴致骤减，原本一月总有七八日会到内廷的，而后却数月不曾踏足，似乎是谁泄露了消息，叫圣上窥知了当年的隐情，才会斋戒数月。
而后圣上却又在宫宴上瞧中了一位舞姬，越级擢升，使得六宫侧目。
这些原本和她没什么关系‐‐除了皇兄要她暂时抚养一段时日的延寿公主，这个侄女的生母同云美人有那么一点过节。
&ldqu;你倒是眼尖，&rdqu;圣上对这个妹妹能识得云滢并不意外&ldqu;想来老娘娘和太妃都已经将宫中的事情同你说了。&rdqu;
卫国长公主知道皇帝要暂且将延寿公主寄养在她身边，也没有什么异议&ldqu;明嫣身子确实有些弱，贫道暂时奉旨为她祛灾消祸也没什么，但贫道离宫之后，公主总不能跟着贫道一同回玉清观。&rdqu;
杨充媛与她算是表姐妹，也与公主生母同在九嫔，要把公主抱到身边来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连她都有些顾虑费力不讨好，生怕心力交瘁后还是没挡住这孩子半道夭折，更不要说久病缠绵的贤妃，每日喝着药，更没有这个心力管皇嗣。
这一点圣上倒不会叫自己的妹妹为难&ldqu;细君下面还没有收过徒弟，正好叫延寿认了你，将来即便再认了哪个嫔妃做母亲，也能受道家的庇护。&rdqu;
燕国长公主望了一眼云滢，皇帝给延寿公主请替身的时候她还去凑热闹看了几眼，然而就因为王昭容半夜请人扰了云滢侍寝，居然直接叫公主真身
出家了。
&ldqu;外面传官家宠爱云娘子，臣最初听了还不相信，&rdqu;燕国长公主缓缓开口道&ldqu;今日一见面才知道这是与官家一同驾幸长公主府的姑娘。&rdqu;
云滢坐在一侧突然被人提起，下意识地握紧了桌案下的手，然而却被圣上不动声色地握住了。
有纯红色的广袖堆叠遮掩，只能瞧见圣上一手支膝，身子稍稍向桌案侧靠拢了几分，朝向了燕国长公主的位置。
而这个像是倾听的动作无异给了燕国长公主一些鼓舞，她向云滢和善地笑了笑&ldqu;可见传闻不虚。&rdqu;
云滢这个时候是应该谦虚一下的，但是皇帝突然碰了碰她掌心处细嫩的肌肤，那指腹上薄茧带来的粗粝质感把她吓了一跳，错失了推辞自谦的最佳时机。
江宜则对于燕国长公主的奉承话早就不以为然了，云娘子前一刻还能撒娇撒痴，哄得官家为她抄写佛经，共同出游又算得了什么？
&ldqu;若是朕不到长公主府去，焉知徐景和敢对长公主无礼至此？&rdqu;
燕国长公主不提这一茬还好，提起来圣上想起的不单单是那个兰膏檀香气与酒气交融的元夕夜出游和长公主府中轻柔曼妙的舞姬，还会想到那个不争气的驸马。
&ldqu;他让长姐在舅姑面前执媳礼也就罢了，居然还敢在家中私养宠媵，&rdqu;圣上提起他的名字仍然略皱了眉，仿佛说起他就叫人生出一种厌恶，&ldqu;六个妾室，简直是闻所未闻！&rdqu;
云滢也吃惊地侧身望了一眼圣上，她单知道御林军是在酒肆里将驸马带到御前的，而驸马后来又因为尚未酒醒而在御前失仪，没想到他居然敢在天子脚下蓄养妾室。
本朝风俗延续前朝，为了不叫公主下嫁的时候受平民百姓家的委屈，驸马都尉的父母是要自动降一辈，就像是驸马的兄弟姐妹一样，这样公主与驸马的父母就是平辈，不必向舅姑2行屈膝礼。
但是为避前朝之祸，对于公主和驸马的管束也更严一些，其中以驸马为最，驸马须得出身清白，不得入朝任实职，更不能蓄养姬妾，与婢妾通奸。
且公主建府号称公主府，驸马并不能擅自居住，得有公主传召宠幸才能同
寝一处，如同宫中对后宫嫔妃的要求一般。
先帝夺了徐景和入朝为官资格后也稍有补偿的心思，给了他一个虚衔任职，还恩赐了他族中子弟。
结果没想到他在先帝故去不足三年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纳妾生子，甚至与几位亲贵去酒肆欢宴，化名为一个叫徐都郎的商贾，偶尔夜里留宿在酒肆里面同青楼女子共眠。
这对于皇室而言是极大的羞辱，太后知道之后也只是吩咐刑部只许审问驸马一人，不许再攀扯其他皇亲国戚。
左右刑不上士大夫，朝中风气重文，驸马进士出身，就算是犯了大错也只是削职流放，其族人连坐降官，没有牵连到徐氏以外的人。
而燕国长公主之所以没有因为这件事情博得这个弟弟怜爱，纯粹是因为她站在朝臣的一侧，不肯按照皇帝的意思同驸马和离，惹得圣上极为不悦，就对燕国长公主避而不见，既不召见，也不许她入宫求情。
朝臣对于驸马留宿酒肆这种丑事自然是极力抨击，但对长公主愿意同夫君相守，对舅姑执礼的做法大加赞赏，圣上若要他们下旨和离，反而是有伤二人的夫妻之情。
皇室嫁女向来让驸马家族苦不堪言，因此也有许多人愿意吹捧燕国长公主高尚坚贞的妇德，来为其他皇室的女子做一个榜样。
饶是卫国长公主出家已久，听见长姊的驸马都尉私下养了六个妾室也要呛一口茶的，&ldqu;阿姐，爹爹当年把你许给他是因为你在樱桃宴上看中了他，他居然敢背着你养这么多小妾？&rdqu;
燕国长公主在小自己将近二十岁的小妹妹的面前被圣上说起难堪事，多少也有些不自在，她央求地看向皇帝&ldqu;官家，七郎，您也知道臣和驸马并无子息，唯有一个女儿，他毕竟是嫡子，出去找那些民女也只是为了个徐家留后罢了。&rdqu;
&ldqu;何况……&rdqu;她面露难色，说起夫妻之间的私房事，&ldqu;驸马也不曾将那些女子带到臣面前，但凡臣来传召，驸马也会应召的。&rdqu;
&ldqu;臣的女儿好歹在婆家过得安乐，如今她的父亲骤然见弃于陛下，臣也怕会伤及了她。&rdqu;
&ldqu;非朕弃他，实则驸马有负皇
恩。&rdqu;圣上略有怒气，大致知道燕国长公主下面肯定还是要为她的丈夫求情&ldqu;长姐之女亦为朕所疼爱，大可晋封为公主，即便只为郡主，又有何人敢轻视皇室骨肉？&rdqu;
燕国长公主连忙跪倒在地上，她也知道自己这样说不会得到皇帝的喜欢，几位宗亲姐妹也讨厌她为驸马纳妾开先河，弄得她们家里那位蠢蠢欲动。
&ldqu;臣……也不敢奢求陛下宽容，只求放妾夫妻团圆，驸马经此一事已有悔意，断不敢再犯了。&rdqu;
云滢察觉到圣上衣袖下捏了捏自己的手掌，虽然没有下狠手，但能叫人体察到他的克制与火气，便也学着圣上的样子反握回去，轻抚官家的手背，用那略带痒意的抚触，让圣上稍微平息一点怒意。
&ldqu;长姐心意如此，朕复何言？&rdqu;圣上冷笑了一声，也没有吩咐内侍搀扶她起身，还是卫国长公主看着有些尴尬，俯身到长姐的旁边把她扶起来坐好。
&ldqu;阿姐糊涂，&rdqu;卫国长公主也不愿意将事情在御前闹得太大，&ldqu;岂不闻佛经有言，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天下男子如此之多，岂止他一个徐家郎君，大不了叫娘娘和七哥再给你选一个驸马嘛！&rdqu;
云滢见她一身道袍，人却在讲佛经，有些忍俊不禁，&ldqu;嫔妾听闻卫国长公主是修道之人，不想劝人的时候也会说心经。&rdqu;
话说完她突然想起来这位长公主的生母是杨太妃，那也就不足为奇了。
&ldqu;佛道一家，只要能将道理说通，倒也不拘是哪家的教义。&rdqu;
卫国长公主轻声一笑，她只是茹素诵经，但别的事情上比这些出嫁的公主都要逍遥自在，&ldqu;今年不是朝廷又到了开春闱的时候吗，七哥在名册上胡乱给长姐点一个，想来都比徐家那个强。&rdqu;
徐氏郎君再怎么玉树临风、才冠京师，也已经是二十年前的旧事了，哪比得上新晋的进士年轻英俊，少年意气？
&ldqu;细君，说得有些过了。&rdqu;圣上起初是听着妹妹在劝燕国长公主，并不说话，可是妹妹后面的话却有些不合圣意。
他又不是父皇，不愿意给皇室女子选新晋进士为驸马，省得配出来一对怨偶。
&ldqu;
既然长姐的心意始终不肯改变，朕也不愿勉强。&rdqu;
圣上见燕国长公主拿出绢帕拭泪，稍感头痛地去揉了揉太阳穴，等她平静片刻才继续道&ldqu;长姐若同驸马一道赴任，自可夫妻团聚，若留在京师，来日国家大赦，驸马也能罪减一等，回京为布衣百姓。&rdqu;
国家大赦那得是帝后病危祈福、御极大赦，或者是皇太子出生册立，燕国长公主瞧着皇帝后宫的情形，知晓这几件大事都不知道能等到何年何月才有，但知道皇帝现在已经很给她留颜面了，低声应了一句是。
&ldqu;你也许久没有去清宁殿同母亲说说话了。&rdqu;
圣上知晓她前几次请求入宫都是被拒了的，见她态度肯软一些，也想替她留些脸&ldqu;细君，你陪着长姐去清宁殿见一见，省得母后午后久睡，晚上反而走了困。&rdqu;
云滢见两位公主起身求去，她也站起来回了一个礼，等她们走远以后才放心大胆地脱了鞋履，跪坐到圣上那一侧的榻上，在他身后轻轻按揉。
她刚才在两位长公主面前老实得像是一只鹌鹑，坐得笔直，一动也不动，现在却又不经允许跪坐在他身后，不甚正经地按摩着他头部的穴位。
按上一会儿手便垂下去环住了自己的颈项，两人之间几乎没有半点缝隙。
江宜则本想递一盏茶来给皇帝消消气，见圣上与云美人亲昵，也就打消了这份心思。
&ldqu;官家为什么要这样生燕国长公主的气？&rdqu;
云滢最开始是有些想帮一下长公主的，但没想到她反而落到了更不堪的境地&ldqu;驸马对她不敬也是驸马的错处，奴晓得您为什么生他的气，但长公主愿不愿意和离，那不是她自己的事情么？&rdqu;
不仅仅是皇室，朝野都认为姻缘乃是天赐的恩典，只要夫妻情愿过下去，总比和离或者休妻要强的。否则也不会有&ldqu;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rdqu;的俗语了。
皇帝既然叫她听着，就没有不叫她发表意见的道理，云滢以为按照圣上素日的脾性，这样的事情如果燕国长公主不情愿，皇帝也不会有多余的心思去管一个庶姐的。
&ldqu;有那么一个人总在桌下撩拨朕，自然不会叫人心情好起
来。&rdqu;
圣上感受到了她的不老实，轻轻打了一下她的手，淡淡一笑，&ldqu;你的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rdqu;
云滢见圣上坦然自若地在颠倒黑白，咬着唇道&ldqu;嫔妾做官家的嫔妃才几日，规矩总得一点点学。&rdqu;
圣上伸手将背后这个仿佛是妖精化形的姑娘揽到怀中，不再拿她调侃，&ldqu;当年赐婚这件事固然有长姐的错处，但事到如今，朕哀其不幸，亦怒其不争。&rdqu;
&ldqu;言官对于公主出降素来要求严苛，长姐纵容徐氏，将来总有人会今日之事来约束后世宗室。&rdqu;圣上半阖了眼&ldqu;徐氏擅纳姬妾，合该一死，不过他之前有功名在身，倒不便赐自尽。&rdqu;
驸马纳妾，这在以前是从未摆在过明面上来说的，公主在婆家有君臣尊卑的碾压优势，燕国长公主的驸马敢纳六个妾室传宗接代，朝野也在等着皇室拿个态度出来。
到底是赞成公主继续在舅姑面前嚣张跋扈，还是如平常人家的媳妇一般，恪守妇道，持礼守节。
圣上自己是有两个女儿，云滢只要猜一猜也想得到皇帝的立场，官家定然是更偏颇自己女儿一些的。
虽说天下臣民均为皇帝的子民，但也有掌心掌背之分。
何况圣上再怎么温和，心里总是会有九五至尊的傲气，除了朝堂纳谏，容不得别人来驳自己的颜面。
&ldqu;阿滢，那你怎么看？&rdqu;圣上轻轻抚弄云滢精致的眉眼，随口问道。
这种身体上的亲昵原本就容易令人松弛下来，尽管云滢的心因为那突然的称呼骤然跳了起来，但揽住她的人似乎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ldqu;官家要我来说……&rdqu;
云滢的一些观点，其实是与卫国长公主不谋而合的，但是连皇帝的亲妹妹说那些话官家都不赞同，更不要说她了。
她默然片刻道&ldqu;我说出来您肯定是要生气的。&rdqu;
&ldqu;连说些好话奉承一下也不情愿吗？&rdqu;
圣上笑着叹了一口气，定定地瞧向她&ldqu;不过你说话叫人生气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原也不曾真正叫朕顺遂一次。&rdqu;
&ldqu;嫔妾觉得徐家无嗣，确实有些可惜……&rdqu;
云滢感受到皇帝揽住自己的手臂微微收紧，不禁莞尔&ldqu;
所以应该让长公主多选几个面首好好服侍才对，那六个妾室生不出孩子，长公主却有一女，说明问题该是驸马更多些才对。&rdqu;
夫妻俩生不出孩子，大多数会将原因归咎到妻子的身上而去纳妾，但纳妾还生不出来，那分明就是丈夫的问题了。
&ldqu;你说话确实叫人气恼。&rdqu;圣上浅浅地责备了她的&ldqu;自知之明&rdqu;，但也只限于两人间的私语，&ldqu;徐氏好歹也是名门望族，岂能容忍外族血脉混淆？&rdqu;
&ldqu;那长公主不还是天家血脉，出身更尊贵荣耀么？&rdqu;云滢起身笑道&ldqu;君臣尊卑，应该是驸马不该混淆公主的血脉才对。&rdqu;
皇帝重规矩，她这样说话自然是不合礼法极了，但圣上想过了一遭，忽然又觉得这叫人又气又笑的话里有几分歪理，手悄悄往下去寻她柔软的腰。
云滢是最怕人摁住她的腰的，发觉后也顾不得尊卑，双手合在一处婉拒了天子的呵痒，下榻才来得及抱怨。
&ldqu;奴就说讲出来一定要叫官家生气的，您还叫我来说，&rdqu;云滢寻了自己的鞋履慌忙穿好，不怎么标准地福身向圣上请辞&ldqu;嫔妾今日出来的时间也太长些了，还请官家许嫔妾回去。&rdqu;
&ldqu;回去做什么？&rdqu;圣上敛眉一笑，起身向云滢走近了些，莫名叫她有些胆怯，乖乖地跟随他到了书桌前面，准备伺候笔墨。
&ldqu;阿滢，&rdqu;他忽然缚住了她的手，眼中是云滢熟悉的温和，但天子却俯身在她耳边，轻轻咬了一下她莹白的耳垂，&ldqu;躺上去。&rdqu;
作者有话要说1史记外戚世家
2舅姑的意思是公婆
文中涉及美食来自吴氏中馈录
今天这一章是不是很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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