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府门前的喧闹,并非因前来逢迎拜会杨征的官员太多,车马辐辏、随员众多造成的,却是因为一名老妇人。
这名老妇人瘫坐在杨府大门前,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花白长发散乱的遮盖在脸上。仅从外貌判断,她明显是个乞丐。然而她口中传出的却不是行乞的讨要谄媚之声,而是一连串的咒骂。这咒骂引来杨府家丁的呵斥与推打,以及一大群路人的围观。
老妇人的声音喑哑含混,周围家丁及路人的声音又高,允和与秦梦周一时听不清老妇人骂的是谁,但可猜出多半与杨府中人有关。
允和想,自己不知内情,又是来拜会杨大将军的,眼前这样的“闲事儿”,还是少掺和为妙。
两人下了马,将马交于上前来接待的家丁,问明了杨征此刻正在府中,便欲进府中拜见。恰在此时,那老妇人的声量高起,大叫道:“挨千刀的杨征,你杀我夫君、灭我宗族,如今又害死了我唯一的亲人,我化为厉鬼,也要吃尽你的肉,喝尽你的血!”
骂声未止,杨府的几个家丁便凶神恶煞地扑上去,将老妇人揪起,喂以一阵儿老拳。老妇人的惨叫,夹杂着咒骂声,摄人心魄。
见此情景,允和与秦梦周二人按捺不住,同时叫了声:“住手!”随即上前阻拦施暴的家丁。
但在他二人还未靠近家丁之时,一名身着粗布灰杉、高大健硕的中年妇人从杨府中走出,边走边高声喝道:“快住手!”
这一喝声,底气十足,远超允和与秦梦周方才的那两句“住手”。家丁一听,立刻停住了踢打,而允和也呆立在原处,愣愣地注视起这妇人。
中年妇人没有止步,径直走到被打的老妇人身旁,低身将其搀扶起来,边搀边对打人的家丁斥骂道:“你们这班狗仗人势的龟儿子,一群人打一个老婆子,也下得去手!你们可知道她是谁?若不是她现在落魄了,你们一个个敢碰她一个手指儿?快,将她搀到我房里去!”
家丁们唯唯诺诺,急忙上前接了被打得昏厥过去的老妇人,一人背起,两人扶着,向杨府内走去。
救人的中年妇人仍是狠狠不已,口中兀自低声咒骂着,仿佛被打的乃是她的至亲。看着家丁们进门后,她收住声,却不跟着进府,而是整了整衣裙,站立在府门前。
这时,允和终于端详清楚了这中年妇人的模样。他顿感咽喉哽咽,双目盈泪,于是紧赶两步,跪倒在妇人面前,叫了声:“母亲!”
允和的突然出现令妇人一惊,但她似乎已有准备,急忙扶起允和,回头扫了一眼府门,见门旁除一个不认识的后生外,并无熟悉的家丁,而方才围观的路人也已散尽。她表情稍安,拉起允和,便向不远处的一个僻静巷道走去。
允和仍是泪眼朦胧,根本没有回过神儿来,任由母亲拉着走。而杨府门前站着的那个后生,也即是秦梦周,更被眼前突然发生的一切搞懵了。看到允和叩见母亲,随即又被其母拉走,他不明就里,但很识趣地没有跟上去,而是仍旧留在了杨府门前。
进入巷道后,母亲四顾无人,方才停了下来,双手把住允和的双臂,上上下下地打量起来,一双眼睛慢慢地被泪水占据。
“母亲,您一向可好?儿子……”允和说着,又要跪拜下去。
然而,母亲的双手并未放松,阻止了他下拜。随后,母亲又止住了眼泪,没有理会儿子的问候,径直说道:“时间不多,咱们无法畅谈,日后再寻机会吧。我将现在的处境简略告知你,你仔细听着。
在你下山之前半年,我与心儿已入杨府。如今,心儿是杨夫人,而我是她的贴身女仆。不日,杨征就要去西域,心儿与我将同往,你定然也会随大军西去。到了西域,我们再寻机相见。在此之前,你一定不要透露出我们是至亲,只装作不相识即可。究竟因何要如此,西去之后,会再告诉你。好了,我本应在内院,但因要叮嘱你此事,才破例出门。我不宜久留,先走一步,你不要紧跟,过片刻,再入府。”
说完,母亲猛地将允和揽入怀中,紧紧拥抱了一下,随即放开,塞给允和一物,急匆匆出了巷道,向杨府而去。
允和听清了母亲的叮嘱,但一时反应不过来。这真实的相见,与他在此前所想象的情形相去太远,他有些接受不了。
母亲临走时,塞给他的是一个手链。手链并非珍木奇石所造,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木珠链子,且老旧不堪,珠子上的漆已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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