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小姐前些年在北疆,吃过不少羊肉吧。不知这宫里的羊肉比之北疆如何?”
顾霜些微勾起的那点儿思乡情被这声不大讨人喜欢的询问打的烟消云散,抬头瞧了瞧挑衅之人,答道:
“我在北疆也只吃过几回玩意儿,是逢年过节或者是爹爹大败北狄之时皇上赐的。宫中的味道自然是比北疆做出来的好上不少。”
旁边的夫人太太们听见这话,看向那问话之人的目光中便都带上了点儿看好戏的意思。
京中人但凡与她打过交道的都知道,顾家的顾霜虽然嚣张,却不是个没脑子的,要不然的话,任凭她是顾家女,在京中耀武扬威这许久,也被吃的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京中的小姐们讨厌顾霜便讨厌在她知道自己家在京中的权势几何,却每每都是踩着那条线为非作歹,绝不会跨到雷区里去,因而与她交过恶的人,即使是恨得牙痒痒,也不能耐她如何。
说句不好听的,她这作风,便是典型的欺软怕硬。
只是在京中,能比顾家更“硬”的,便只有皇室,她也只有每每在皇帝和太子面前才会收敛,平日里的难搞的性子绝不会拿出半分来。
因着她这作风,京中但凡有些傲骨的小姐,都不愿与她多有来往。
这时候,人人都在等着看顾霜是如何收拾这胆大包天的问话人的,果然下一秒便听见她话锋一转,问道: “倒是不知秦小姐第一次吃羊肉,觉得滋味如何?”
那不识时务的问话之人乃是右骠骑将军秦佑家的嫡小姐秦爽。
顾霜刚在心里想着这秦爽莫名其妙的为何找她麻烦,看向秦爽旁边的秦清,忽然意识到秦爽的哥哥秦清前几个月刚刚定了魏贵妃的母家,琼林卢府的三小姐,因此便与南燧沾亲带故起来。
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想明白了这点,顾霜便不再与她客气,这秦爽即算是南燧远房姻亲,那就别怪她不给面子了。
秦爽一开口便向给她下个僭越之罪的套子,以为她会承认在北疆没有皇帝御赐,私自烹享羊肉。
“这羊肉滋味自然是好的。” 见顾霜没有入套,秦爽避重就轻的回了一句。
“那秦小姐果真是第一次吃羊肉?”顾霜听罢,抬眼看去,眼神里还带着那么点儿天真。
“自然,”秦爽答得干脆,“这羊肉乃是御赐之物,这是自然是我第一次吃。”
“咦?”顾霜发出一声疑问,道:
“前些年圣上赐给爹爹羊肉的时候,圣恩昌隆,准许了爹爹将羊肉分给手下一同浴血的将领,因而我们都是拿大锅煮的,将领和家眷们也都分到了些肉,就连小卒士兵也分到了些汤,怎的秦将军在南疆许久,秦小姐都不曾吃过圣上每年赏给恭亲王的羊肉?”
她这话问的单纯,就像是真的感到好奇一样。
然而这话却将秦爽放到了一个两难的局面,若是她出尔反尔说自己也吃过,那便是在宫宴上公然欺君,纵使皇帝看在南燧的面子上不降罪,她往后在京中的名声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若她咬死了从未吃过羊肉,那便是得罪了给南燧按了一个不体恤下属的名声。
同时将军,同有战功,顾云之便会请旨与手下人同享赏赐,而南燧却是独吞。
无论秦爽怎么说,顾霜今晚都不亏。
果然,她这问话的话音刚落,南燧便远远地看了秦爽一眼,眼中有些冷意。这冷意看的秦爽一哆嗦,只得硬着头皮改口道:“是我记错了,先前殿下是有赏过羊肉给我们……”
顾霜一听这话乐了,含笑的抿了一小口酒,抬眼有些担忧的看着她,安慰道:“秦小姐这健忘的毛病可得好好治治,上京城中良医众多,不怕治不好。”
她话一出口,周围就有修行不够的公子小姐轻笑出了声,秦爽“唰”的一下脸涨的通红,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顾霜满意的看着她的样子,过了一会儿也似是没了兴致,别过头去不再看她。
没脑子的货,也敢在宫宴上给她下绊子……
约莫半柱香的工夫,御膳房的宫女太监们又鱼贯而入,将小碗酒杯换走,又新换上一小碟间笋蒸鹅,配上番栀子酿的酒,饶是顾霜这种不贪口腹之欲的人也觉得这皇家酒肉,真他娘的好吃。
只可惜这菜碟太小,一道菜两口就没了。
她琢磨着回头在百里阁上京的分阁处找一个宫里出来的厨子,给她做大碟儿菜吃。
太和殿中灯火通明,热气腾腾的酒菜一道接一道的上来,顾霜此时已是喝的有些醉眼朦胧,看着这殿中觥筹交错一派热闹,眼中也浮上两分暧昧。
正在她脑子有些懵的时候,御膳房的宫女又再一次前来换菜,她一不小心抬手,便挥到了上膳的宫女手臂上。
那宫女一个受惊,打翻了酒杯,淡红色的酒顺着桌沿流下来,洇湿了顾霜身上的那件蚕丝纯衣。殿前失态,顾霜连忙起身向上首告罪,说这宫宴太过美味,一时之间失了分寸,又怪这宫女不长眼睛,见她抬手不知避让。
那宫女哪儿见过这种阵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抬起头来求顾霜高抬贵手,又转身以头抢地,求皇帝恕罪。
这宫女长得有几分颜色,此时已经哭了出来,一双眼睛湿漉漉的,这般磕头竟也不见狼狈,反而多了两分梨花带雨之姿,看的皇帝心头一痒,向下首的内侍递了个眼色,便敷衍的赐了顾霜无罪。
一旁的庄妃瞧见顾霜的衣服前头已经被酒浸湿,想着隆冬腊月,一会儿顾霜出了宫怕会着凉,于是向皇帝请了命,叫身旁的宫女带着顾霜去自己玉樟宫的偏殿换衣服,顾霜也没什么好说的,向着庄妃谢了一恩,跟着宫女去了。
顾霜一脸气闷的随着那宫女出了太和殿的门,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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