孰湖

除了这三个人，不会有人喊他这个名字。这是未成年之前，没有正式名字之前的代称。

因他是雪豹，雪色皮毛上覆盖着黑色斑点，所以爹娘唤他小黑点。

而灰毛，是奕晟童年回忆中，唯一没有带着防备心交往的朋友。

算是……朋友吧。一个被自己狠狠欺负过的小可怜。

妖界有过很长一段时间，战乱不断，奕晟随着爹娘总想寻到一处荒芜之地安静过日子，在一座荒山里，他们遇到了同样躲避战乱的小鸡仔一家。

两个幼妖在一起度过了为数不多的快乐日子。

后来小鸡仔一家不辞而别，不知原因。奕晟伤心许久，责备自己干嘛总是高高在上嘲笑小鸡仔笨、丑，人家一定是讨厌自己才突然离开。再后来，他的爹娘为了护他，死在了战乱之中。

奕晟成了孤儿，依靠吃着尸体腐肉喝着血水艰难存活，过够了东躲西藏的日子，他毅然决然加入了一支妖兵队伍，跟着他们打打杀杀。先不论战争之下谁对谁错，好歹他能先有口饭吃，有口干净的水喝，还能窝在草垫子上，迷糊那么一觉。

他虽年少，却不怕吃苦，一边行军打仗，一边苦苦修炼。战场上勇猛至极，总是第一个冲锋，最后一个带着一身伤凯旋而归！

英雄年少！很快奕晟的名声响彻四野，而他也愈加想要平定妖界，过上安稳生活。

于是他在众妖拥护下，做了妖帝，建立漠泽妖界。

打打杀杀惯了的奕晟，最后一个目标，就是击破兰曳的城池，实现大一统！

但没想到，这个兰曳太难缠，一千年过去了，灵修界里两妖界并存，好像已经是默认无碍之事。

“小黑点，你发什么楞？快来和我玩呀！”

这次他听的清楚，是小鸡仔的声音。

经历了那么久那么久的战乱，一个本该被呵护在爹娘怀里的孩子，硬生生从万千尸骸上踏平，血海杀戮中练就了一副冷若冰霜的性子，就这么一瞬，这久违的玩伴声音，让他毫无预兆红了眼圈。

“灰毛……你在哪？”

大雾迷蒙，铃声已停，他并未注意，猫叫声凄厉他也似是未听到，只是不知方向，摸索前进，声声唤着小鸡仔。

这是他心底除却父母之外的唯一念想，唯一不舍得忘记的温馨回忆。

“我好孤独，你还记不记得，你曾对我说什么？”飘忽不定的声音四面八方传来。

奕晟旋着身子试图确定声音来源，他点头：“我说，你我虽不是同年而生，却是同月同日，这般有缘，何不定一个同年同月同日死的愿望。”

“你说话，可作数？”声音带着急迫和埋怨。

奕晟心一沉：“你……已经……”

“死了啊，死了好久好久了。可我怎么都等不到你，我好怕，我好冷，既是作数，你来陪我……来……来陪我……我好孤独……”声音犹如密密麻麻涌来的潮水，刺激着奕晟心中抹一抹难以忘怀的情分。

像是着了魔，奕晟机械一般提起涅影剑，对准了的喉咙，慢慢割下，白皙修长的脖子慢慢洇出鲜血，顺着衣领慢慢滑下。

耳畔“嘻嘻”满足笑声，灰毛轻轻念着：“割下去，你就看见我了，我们一起看日落，吃野果，捉虫子！快割下去！”

捉虫子？

奕晟闻言，手上动作一顿，忽然惊醒，他身在诡异法阵，消失几千年的小鸡仔怎么也会在这里！

头痛欲裂，他捂住口鼻，方察觉到这雾气是迷瘴！会让人把内心最深处最舍不得的东西引诱出来！

若不是听到“捉虫子”这句话，奕晟怕不是沉浸不醒，就被引诱着了结了自己了。

“可恶！”到底是谁用这种下作的手段，“遭了！兰曳他们！”

奕晟闭气不再吸入雾气，转身奔回原处，“砰”的一下，他与一人撞了个满怀，即刻扣住对方腰身，剑压：“你是何人？”

“我我我！兰曳！”一道熟悉的声音，奕晟顿时松开了他。

“闭气，这里有迷瘴！”奕晟朦胧间按照感觉踮脚抬手捂住了兰曳口鼻。

“嗯？”兰曳瓮声瓮气问，“迷瘴？没有啊！奕晟！你怎么受伤了！”

“嘶……”这才感觉到疼痛的奕晟，摸了摸伤口，眼前霎时一片清明！

“奕晟，你是中了什么毒吧！迷了心，哪里有什么迷瘴！”兰曳一脸心疼，拿出来一个崭新干净的绢巾，极其小心温柔地给奕晟擦着血。

奕晟夺下绢巾，轻按伤口处：“七歌和望晨呢？你们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许多不足为惧的小妖兽，通通都杀了，他们两个在收集妖兽内丹，看看能不能用他们的灵力，助你破阵。我见你许久未回，法阵也不见有松动迹象，琢磨着也是出了事，”兰曳眼睛一直盯着奕晟伤口，看见血液渗透出来，声音都抖了一抖，“疼吗？”

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比起奕晟经年战场厮杀受得伤，这简直不值得一提。

他看着兰曳眼中焦灼神色，心中微微一暖，没想到自己最是厌恶的人，对自己的关心，倒是真真切切。

突然他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快速倒退，神色大变：“虫！有虫！七歌护驾！”

兰曳：“？？？”看着奕晟视线恐惧聚焦在自己肩膀，侧头一看，一直晶莹碧绿，肉乎乎挂着一身毛刺的大虫子，缓慢蠕动着。

多可爱啊！

奕晟脸色差到极致，眼尾都洇了一些潮红，被一根突出来的树根绊倒，摔在地上埋头颤栗。

兰曳：“……你别怕啊，你别怕！”

奕晟：“你别过来，不然我就自尽！”

兰曳顿足：“虫子对不住了，回头我给你立个衣冠冢！”

“嘶啦”一声，兰曳夙盈扇飞出一把短刃，将这已经有了不少修为可能不多时就会拥有人形的虫子一刀两断了。

奕晟面色逐渐平稳，抱着膝盖不满：“扔远点就是了，何须杀了它。”

“保不准它下一秒会给你下什么毒。”兰曳逗他。

奕晟：“……”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