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然,沉雷从空中劈来,雨点狂掷而下,天地间风云变色。

不远处的江上黑浪横行,忽地微波轻扬,黑光跃出水岸,落地幻化成一袭黑袍长身玉立的青年,他眉眼阴郁地截住成九川二人的去路,道了声:“九川公子,孟掌门。”

孟珒收剑停下:“这位公子是?”

那青年的目光停在成九川面上:“在下周遥清。”

原来是黑蛟一族的妖修,上一代蛟君周无涯之子,周遥清。

玄门世家有所耳闻。

周遥清虽然不似周自凉那般难惹难缠,人见人愁,却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儿,早已突破妖皇境的他为人冷漠,不好结交,极少出来走动,是以孟珒不认得他。

“原来是周公子,失敬。”

周遥清点点头,目光掠过成九川,忽地转身,一个神龙腾云翻上云端,朝结庐客栈掷向一道银光,又凌空跃下,身法之快,来势之速,令人耳目不暇,紧跟着轰隆一声响,石破天惊,似激起层层波涛,整个结庐客栈的屋顶硬生生被卷到半空,翻滚着飞出去两三丈远。

周遥清被妖风反噬的连连后退,站立不稳。

骤雨即行即止,雨后桃花簌簌而落,漫天绯红飞舞不止。

成九川心道:奇了,这周公子竟是来救人的。

眼见妖风越发暴虐,孟珒挥剑而上,北斗垂芒幻化成万道银蛇剑网,把锦字宗女修周身封得风雨不透,周遥清再祭出一道符篆,秦绫只觉得万年寒冰般的潜流,先流经封住全身经脉,然后侵入骨中,一寸寸入里,似要熔骨销肉。就在她支撑不住之时,就听成九川道:“固守丹元,不要运气。”

否则灵根不保。

北斗垂芒剑气再起,孟珒微敛眼眸,眼底漠然冷淡,似看着一团烂泥朽木,动手即可灰飞烟灭。

不一会儿,他看的心烦,不经意从指尖上弹出一道隐光,倏然贯入折仙阵的阵眼,撞击之声忽地大起,烈焰冲天,折仙妖阵随之而破。

没了折仙阵的邪威束缚,锦字宗女修秦绫登时御剑飞起,如絮轻飘,点足落到周遥清跟前,一声轻喝,手中宝剑颤抖:“周遥清,家师祝敏在哪儿?”

一抹淡红血丝从她苍白的唇边蜿蜒流下,染在天青色的披风上,越晕越沉。

她伤的不轻,看样子修为已所剩无几。

锦字宗掌门师尊祝敏,不久前收到来自周遥清的传音符,约她到眩潭一见,祝敏如期赴约,却一走就没见回去。

秦绫带着锦字宗弟子前去眩潭要人,没找到周遥清,却好死不死地碰上了周自凉,那条黑蛟蛮横不讲理,非说锦字宗女修上门挑事,再争执下去,他极不耐烦,随手把她们扔的远远的,并设下折仙妖阵把她们困在了这里。

对付女修,直接杀之了事传出去可不大好听,把她们变成废人就少去诸多麻烦。

“不知,”周遥清冷然卓立,看也没看她,眼光却瞟过成九川,疑惑,暗讶一闪而逝,道:“在下从未见过祝掌门。”

“无耻蛟妖,”秦绫大怒:“除了你,谁还能一个传信符就能让我们掌门师尊前去赴约。”

周遥清霎时冷了面色,生硬道:“在下并未传讯给祝掌门。”

声调虽有谦谦君子之风,但他眼眸中已蓄满浓重杀意,似在恼怒秦绫不问原委事非的一通无端指责。

“哼,整个眩潭上下,锦字宗只认得周公子一人,否则,他去眩潭做什么?”秦绫已经提不起剑来,怒气却不减半分。

成九川上前扶住她:“秦姑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绫脸面一红,垂下眸道:“九川公子有所不知,我家掌门师尊……”

玄门每十年开一次盛会,由六大世家轮流做东,不论妖魔鬼怪,但凡有向道之心的皆可前往参加。

十多年前的那次,轮到锦字宗做东,东海之滨一带,仙乐飘飘,十里桃花如云,湛蓝苍穹倒映于溪水,水面上落英缤纷,恍若世外仙源。

那时候,蛟族的老蛟君周无涯还未渡劫失败,正在闭关等候天劫,听说玄门大会在东海举行,就叫周遥清带着蛟族一众弟子前来观摩,历练一番。

周遥清无心玄门之道,正恹恹欲睡,忽然一缕清香入鼻,笑语宴宴中,一位锦字宗女修的身影无端落入他眼中:“在下祝敏,这位是?”

做东的女修热情待客,原无他意,听在周遥清耳中,那声音就如雨霁风光,百卉明媚,叫人眼底蓦地如映了桃花一般,春心乍动。

“敏公主,这位是蛟族的遥清公子。”女修身后的女道童道。

原来是皇家才送来锦字宗修仙的小公主,祝敏。

周遥清一怔,收了面上的冷淡,道:“在下周遥清。”

……

周遥清的爱慕来的直接而热烈,刚入玄门学道的祝敏却对妖族有偏见,不肯接受他:“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周公子万不要自作多情,人妖殊途,水火不容,我劝你还是早点迷途知返吧。”

在众玄门世家面前这么说,无异于把蛟族逼到角落里在打上一闷棍,一向自诩神龙一族的蛟族哪里受得了这种羞辱,周遥清当场拂袖而去,从此蛟族再无缘玄门世家的盛会。

周遥清失魂落魄地回到眩潭之后,竟连蛟族少公子的位子也不要了,从此闭关不出,好生便宜了周自凉。

随着修为渐长,悟性渐开,祝敏再也不是那个刚入玄门,无法无天的人间小公主了,世事沧桑变迁,她的国早已不在,而她,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玄门女修,渐渐没了往日的骄纵和傲气,直到这时,她才知晓,当年她对周遥清说的话有多叫人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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