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时方才不过及冠,心境沧桑不似少年,幼年所受苦难,以及后来的权贵加身,让他一日一日,抛却了很多曾经在乎的东西。

他活这些年,唯一的温情来自于辛夷,情窦初开的爱意,也来自于她,可如今,他最先抛弃的,也是她。

看着面前空荡荡的楼阁,他想起在尚书府,也是这般的雕梁画栋,女子的闺阁书房清幽秀丽,他的阿辛姐姐,总会教他念书习字,偶尔嬉戏玩闹,不似在余府这般孤寂。

他想起那时候,他还叫洛安的时候,辛夷说这是好名字,每每都眼含笑意,缱绻地唤他;她于他来说,是这世上最温柔良善的女子,救他于水深火热的人间地狱,给予他尊荣的一切。

把他当做家人的时候,从未亏待过他,把他当做情郎的时候,不计较他的出身卑贱,给他光明正大的婚约和身份。

想到这儿,眉目清润的少年眼睫轻颤,陡地心口钝痛。

——人总是肆无忌惮地,去伤害最爱自己的人。

余洛安指尖轻捻着手中书本的边角,双眸失神,另有些空洞。

他早该知道的,从他决意退婚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亲手毁了从前的一切,如今还怀念什么?又有什么资格怀念?

他清楚,但他不甘。

终究是年少绮梦不能当真,有缘无分。

“松竹。”

他低声的唤,同他差不多年纪的小厮身着蓝灰色布衣,闻言低眉顺眼地应着:

“公子您说。”

余洛安从话本的夹层里拿出一封信,递给松竹:

“你去,把这封信交给尚书府的霜叶姑娘,让她给阿辛姐姐。”

——他还是不愿相信,辛夷会像前几日那样冷漠,她一定只是一时意气,他写了这信,告知她自己的苦楚难过和迫不得已,她定会体谅他的。

现如今,他也只得这般安慰自己了。

松竹起初面露异色,后应下接过去,恭恭敬敬地后退几步,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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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元憬,自那日见过所谓梦中人后,本以为了却了心中的念想,可以睡个安稳觉了,却不想夜长梦多,会见周公时,又见到了那辛家小姐。

不过这回,再不是模糊不清,且自己从未经历过的场景。而是实实在在,那日在墙头,一树梨花随风飘落之际,他一眼惊艳的,马车里坐的辛夷。

当日心中震颤自不必说,如今再次梦到,醒来之时,心下竟莫名多了些缱绻之意。

他这般少年,从未经历过情爱的,成日混迹于一群纨绔公子之间吃喝玩乐,头一次生出这种奇异的感受,只觉新鲜。

午间用过膳,平南王妃又来了沉香榭,元憬还以为母妃又是得了父王的口谕来训诫他,谁承想竟是来解他紧闭的。

“你父王说已经关了你这么些时日了,看你也算乖巧,没再生事,心想你大约也知错了;正巧近几日母亲在拜访这京城中的许多达官显贵,我儿又尚未婚配,你父王的意思是,从今日起,你就跟着我一起去拜访这些人家,好相看一下,日后做打算,心里也有个底儿。”

元憬听了,却并无兴趣,给母妃倒了一杯茶,这才开口:

“我不去,儿子在宫宴上,已大约见过那些高门千金,各个都没甚讨喜之处,不是娇纵蛮横,就是端庄木讷,好没意思。”

平南王妃笑着摆了摆手:

“憬儿这是说的什么话,你单说宫宴上见过的那些,娘今日要去拜访的,是那那三品户部尚书,辛纪大人的府中,他家有一嫡长女,据说生养的极好,教养学问也都不错,且是你没见过的,前些时候刚被退婚,现下正是待字闺中,正是好时候。”

元憬甫一听到平南王妃提辛家,眉头就微微皱起来,又听她说那辛家嫡长女被退过婚,更是生出些莫名其妙的不悦:

“退婚?谁退的?”

——如辛小姐那般的女子,都看不上要退婚,那个男人莫不是眼珠子长到天上去,欲要娶仙子不成?

平南王妃却以为元憬不高兴的原因是辛家女被退过婚遭他嫌弃了,连忙解释:

“不是说那辛家女如何不好才被退婚,是她从前的未婚夫,仅是大理寺卿一个庶出次子,算是低嫁;但不知怎么,那庶子又攀上了丞相府家,如今那大理寺卿和丞相一派交往过密,他就退了这婚事,转而宋丞相就求圣上赐婚给自己的女儿了。”

“也是稀奇,寻常女子但凡被退了婚,多少也要遭人诟病的,可这辛家的,兴许是因着平日里名声极好,如今又实在算不上是她的错处,明眼人骂一声那余家子薄情寡义,转头却无人嫌弃辛家小姐的,欲要求娶的人家,愣是还和从前一样多。”

“所以憬儿,娘亲是断然没有坑害你的道理,左右你在府中无事,倒不如随我去一趟,也好看看这传闻中的辛家嫡女,到底是何风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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