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牧耕吃过一海碗卧了鸡蛋的热汤面,即被蔡佑安排在太师府中的一处院落里歇息。也可能因是连日来过于劳累的缘故,杜牧耕一头睡下,再醒来之时竟是次日午时初刻。他在四周悬挂了精美锦幛的胡床上翻了个身,一眼看到门外两个英武挺拔的带刀侍卫,心中尚有些紧张,眼前难免闪过磨盘峪驿站里黑衣卫士们用马棚车运到石灰窑场的那一堆人。

我这是在哪里?他们又是何人?未等杜牧耕开口,一个侍卫进门来至胡床前,躬身施礼,道:“蔡将军有令,待杜黄门睡足醒来,用过茶饭,即刻前去太师卧内。”

侍卫的口音与建康那边的将士所言官话明显不同,但杜牧耕还是能听得懂。没错,宇文太师要见我!这说明,他老人家的病情有所缓和,此乃天大的利好消息。

“哦?”杜牧耕算是听明白了,侍卫的言外之意就是说,宇文太师身上的大热症状已解,如若不然,自己何以能够一觉睡过将近六个时辰?

正当疑惑之时,两个衣着华丽面容娇好的年轻婢女,小心地用铜盆送了洗脸水进来。杜牧耕穿戴齐整,两婢女伺候着梳了头,洗漱完毕,又有两个士卒抬了楠竹食盒进来,依次打开,把碗碟杯钵诸多吃食摆在案几上。杜牧耕点头示意,说:“劳烦诸位兄弟啦!”摆饭完毕的士卒并不答话,后退着出去,两个婢女就分立左右,伺候杜牧耕用饭。

这辈子,如此被人恭恭敬敬地伺候着吃饭尚属头一回,难免有些不适应。不过,以后若待在长安城中,有人伺候吃饭的日子应该成为常态。如此说来,那太清之难对萧梁一朝来说是几近灭顶之灾,对我而言却如凤凰涅槃么?若不是同泰寺遭焚,我哪里能有机会被人这般小心伺候着用饭?难道,我理应感谢之人乃是侯景?难道,他非罪人?难道,他将是载入史册之枭雄?

饭食实在过于丰盛,山药焖羊肉,黄芪酱牛肉,枸杞炖山鸡,姜丝清蒸鲤鱼,砂锅粉丝煨元鱼,葡萄干蜂蜜酸乳酪,鹿茸煲笋汤,赤豆稻米粥,雕胡米麦饭粥……杜牧耕突然感觉久违了如此奢侈的生活。而且,伤人自尊之处在于,另有数样饭菜糕点瓜果,杜牧耕一时不知名谓,此前也从未见过。

同样生而为人,为何我到如今这般年纪,才有机会见到这些人间美食?若在一年之前,我哪里敢想象用饭之时,身边还要有如此两个花儿一般的女子?

认真地瞟一眼两个垂手而立的女子,杜牧耕的心中竟然不自在起来,她们会不会看出我这个没见过世面之人的破绽?难道此刻心中正耻笑与我?唉唉,人穷三分痴,一点都不假……

胡乱吃过几样,腹中略感厚实,杜牧耕即放下碗箸。他时刻提醒自己,在两个婢女面前,理应维持一个有身份之人的基本体面。再者,这两个婢女,或许兼有观察自己之责。以宇文泰之人生阅历,如此下作之策,也未必不肯施出来。

非常时刻,不得不防备……杜牧耕摸过雪白的江绸巾子擦拭了左右嘴角,站起身,对着门外的侍卫道:“带我去见蔡将军!”读书楼ushul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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