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花梨木圆桌边坐着五个衣冠楚楚的男子,其中四人左拥右抱,高谈阔论,主位那人正是先前老鸨引上楼的“大人”。

相思在珠帘后坐下,素手拨弄几下琴弦试音,琴音圆润雅致。她轻笑着开口:“诸位爷想听什么曲子?”

一个着宝蓝色锦衣的年轻男子回道:“坊间皆传红袖招的相思姑娘自创一曲,绕梁三日不绝于耳,不知今日我们可有耳福?”

“爷说笑了,能为大人们抚琴是相思的荣幸。”

琴音袅袅,婉转动听,初时是满心欢喜,是一往情深,而后琴音一转,平添悲凉,诉不尽愁绪。

“梅落繁枝千万片,犹自多情,学雪随风转。昨夜笙歌容易散,酒醒添得愁无限。楼上春山寒四面,过尽征鸿,暮景烟深浅。一晌凭栏人不见,鲛绡掩泪思量遍。”

他是她最苦时的糖,是心甘情愿的飞蛾扑火。

许辞不通音律,并不为琴音所扰。她静立一旁,借着珠帘遮挡仔细打量桌边的几人,却撞进一双探究的眸子,不过眸子的主人下一瞬便看向了别处,似是并未发现不妥。

许辞这下再不敢乱看,眼观鼻鼻观心,一直等到相思一曲完毕。

先前说话的男子再度开口:“不是说你们楼新挂了位姑娘的牌子么,好像……是弹琵琶的?”

相思心里一沉,面上仍是笑意盈盈:“莫不是爷觉得奴家弹得不好,要让新妹妹来叫奴家羞愧?”

相思不着痕迹瞥了眼端坐主位的男子,新任太傅宋修元。

十九岁三元及第,十年间从翰林累迁吏部侍郎,兵部尚书,太傅。

位高权重,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你弹琴,她弹琵琶,各有千秋,有何妨碍?还是说,我们太傅大人面子不够大,请不动佳人,嗯?”

宋修元始终沉默着,漫不经心地转着酒杯。他之前眼睛受过伤,夜间不能久见明光,所以他坐的那一侧便没有点灯。

他隐在暗色里,身后即是万丈深渊,一旦那双眼睛开始看见你,便是至死不休。

相思手指按在琴弦上,看来今日是铁了心要见人。这些达官权贵的争斗不是她能插手的,再推辞就是不识抬举了。

她掩唇笑道:“奴家岂敢,这就叫小丫头去叫人。”

说着起身拂开珠帘,依次给人斟酒,一边道:“明月妹妹住的院子稍偏,女儿家梳洗打扮也要费些时候,楼里舞娘最近新排了一个舞,很有些意趣,不若爷们先看看?”

“哦?那我们要好好瞧瞧!”

“相思姑娘真是个妙人儿,琴弹得好,生得也这般花容月貌。”

许辞得了相思眼神示意,退出去轻带上门,看见一双大手已然覆到相思腰间。

红袖招,听起来风月无边的名字,暗藏了多少女子不甘的血泪和曲意逢迎。那些衣冠楚楚的男人,家中会不会也有同相思年纪相仿的妹妹或女儿。

为何同样明眸善睐的姑娘,有人在家中千娇百宠,有人过早尝尽世间苦楚。

二楼雅间里。

一把切金断玉的匕首抵在老鸨喉间。

她惊愕过后便意味深长笑道:“小郎君,我奉劝你一句,别自找麻烦,伤了我你今日就别想活着走出红袖招了。”

这小楼里来往的都非富即贵,往前也不是没有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只是后来他们都死了。

陆铮淡淡道:“天子励精图治,极少踏足后宫,久而无子。其有胞妹,今九年矣。帝爱其妹,所向必携。”

“哎哟,小郎君,你装世子爷还不够,现在连长公主都编排上了?”

匕首近了半寸,尖锐的疼痛让老鸨立刻闭上了嘴。她目光阴冷地盯着陆铮,片刻后才低声说道:“你想知道什么?”

“关于琴师明月的所有事情和你背后的主子。”

“背叛主子,我焉能活命?”

陆铮不想与她多费口舌,平静道:“不说,现在就死。”

老鸨现在只想给自己一耳刮子,好好的作甚要吩咐不准来人打扰,现在连个救命的人都没有。

算了,能多活一刻也是好的,大不了她连夜卷着金银细软逃出长安,天高皇帝远的,也不一定找得到她。

“明月是五年前来红袖招的,她原是官家女子,但她爹官场上站错了队,就被牵连了。她还有个姐姐,出事前已经嫁给了宋太傅。可惜她姐福薄,身子骨不好,没两年就病死了,好在留了个孩子。”

“说来也是冤孽,明月她爹就是宋太傅扳倒的。明月性子烈,每回宋太傅来,都要闹出点事。要我说,都进了花楼了,何必立牌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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