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说,卜财都是一个坏人。

在后来的日子里,金百和包亮时常聚在一起喝酒,他们偶然聊起那一段幽州往事的时候,会提起卜财这个人。

尽管他们都认为卜财是一个永远也治不好的大傻子,但他们还是会或多或少的,为那一件事而感到恐惧和愤怒。

卜财的损招儿不是别的,就是杀降。

中华上下几千年历史,在战争中杀降的人,基本都没有好结果。

卜财建议严白狼杀降,以此逼迫金百和金敝张嘴。

如果没有这件事情,金百或许不会恨上严白狼。

如果没有这件事情,严白狼的结局也不会是那样的。

一切事情的导火索,都在今晚的这一场雪中。

严白狼可能是一个枭雄。他拥有着不可一世的勇气和傲然世界的志向。

他虽然是一个土匪,但是他的心中,也许真的留下了张角那种天下胸怀的种子。

如果改变一下未来,严白狼会是一个好主角、好将领、好主公。

但是时间在流逝,严白狼的神经系统和思维能力被卜财成功的误导了。

他同意了这个计划。

金百和金敝的脑袋被拎出来,同时,他们头上的黄巾被扯开,露出了脏兮兮的长发和热气腾腾的额头。

严白狼下了马,冷冷地看着金百。

“说吧,章武到底有多少人,你一定很清楚。”

金百摇了摇头。

他绝不会害怕死亡。

他是一个精神病患者。

他是太平道朝丞。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他缓缓地吟出了这首千古名句。

金敝听着,也说了一句。

“粉身碎骨浑不怕,留得清白在人间。”

金氏兄弟的勇气振奋了全场。

那些被抓住的士兵被鼓舞了。

他们瞪着猩红的眼睛,看着面前的这伙头戴黄巾的人。

他们配吗?

营帐不远处的黑暗中,有一个人在默默流泪。

他能挽救金百,但是挽救不了这些人。

金百扫视了一下,微笑着问了一句:

“我会死吗?”

严白狼摇了摇头,说当然不会。

金敝却点了点头,也说当然不会。

金百闭上了眼睛,在心里为那些人送行。

卜财命令手下的将领取过两把明晃晃的砍刀,架在一个士兵的脖颈上。

“金将军,你爱民如子,不如早早吐露实情。”

“金将军!莫要开口!兄弟我去了!”

被捆着的黄巾军几乎是疯癫一般地往刀口上撞。

鲜血染红了白雪。

金百发誓,有朝一日定要诛杀严白狼和卜财!

一共二十二人,全员尽墨。

死尸倒在雪地上。

没人敢说话。

严白狼也沉默了。

“厚葬了吧,都是义士。”

这是严白狼的怜悯与最后的一点善良。

金百摇着头,说道:“不必了。”

严白狼突然回头看着他,骂道:

“你本来可以救他们的!你为什么不说呢?啊?”

金百咧嘴笑了笑,一缕鲜血从嘴角流了下来。

“你就别放屁了。”

严白狼冲过来,抓着金百的脖领子,拼命地扇着他的嘴巴。

“你能救他们的!你刚刚能救他们的!你为什么把这种滥杀的罪名留给了我?啊?!”

金百也瞪着他。

“他们是为了主公死的,该忏悔的是杀他们的人,而不是我。”

“没有你,我会杀掉他们吗?”

“我也愿意和他们一起死啊,你不如现在就给我一下。”

金百斩钉截铁地说出了这句话。

严白狼看着他的眼睛,终于认怂了。

那是现代人特有的一种坚定,来自一个精神疾病患者的执着与不信邪。

卜财害怕地转了个身,颤抖着玩弄着马匹的缰绳。

“把他押下去,我们回营。”

严白狼上了马,不敢再看金百一眼。

金百喊出了那几句口号。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所有在场的士兵都默默地想着,他们的嘴里念叨着。

现在,他们眼中的严白狼将军,好像没有那么伟大了。

金百和金敝被扔进了一个废弃的马圈,周围是成堆的大粪和成桶的泔水。

他们被捆的结结实实,勉强靠在木栏上。

外面有四五个士卒在把守,他们用手撑着木板,透过火把的光往里面看。

他们知道,这两个人也曾头扎黄巾。

他们本来会是兄弟。

金百和金敝沉默着,看着这些人的眼神。

“我错了吗?”

“没有。”

金敝出奇地淡定与冷静,没有了那种顽皮与搞怪。

“你说,人死了之后,会去哪?”

金百问道。

他实在是承受不住那些眼神,那些士兵如此信任金将军,而金将军最终没有挽救他们的性命。

“会回家。”

金敝说道。

“你死过吗?”

“我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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