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秦欢乐微愣。

颜司承又喝了一口啤酒,唇犹带着水色。

他猝然伸出两手,板正秦欢乐的脸,自己紧跟着靠去,停在不过一拳之隔的地方。

秦欢乐双唇微启,眼神中已经带了怔忡......

一条波光粼粼的焕彩隧道在眼前展现出来,秦欢乐简陋的家不见了,模模糊糊的万事万物在眼前极速的旋转起来......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切慢慢沉淀下来,他才小心的抬手碰了碰,身体周遭包裹着泡沫一般的触感,顺着他的动作向外延展,又随着他的动作收回。

长着鳞鳍的巨大飞鸟,排成“人”形,巨大的羽翼舒展的荡曳着,一摇一摆中,所有的气味都泛起了有形的涟漪。

秦欢乐讶异的伸手去抓,空中悬着的手腕被颜司承攥住,按了下来。

“这是?”秦欢乐觉得自己醉的厉害,涣散的眼神不断失焦,多重光晕把陌生又熟悉的街道映衬的如在梦境,“延平?”

街渐次热闹了起来,滚铁圈的,说相声的,耍猴戏的,支着摊子卖大盖碗茶的,骑在大人脖子的孩子,左手一只风车,右手一根糖葫芦,两颗深深梨涡,笑得纯澈烂漫。

这里没有高楼大厦,只有青砖木窗棂的平房,泛着扬尘的土路,可大锅里煮着的羊排汤真香啊......

秦欢乐木然的跟去两步,却很快发觉了异样。

街每个人的背后,都拖着一条长长的金尾,如同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夜里,突然按亮的手电筒,又如同骤然降临幽暗夜空的彗星尾。

可不仅仅是光尾......细看之下,那光晕里是无数个人影,或嗔或笑,或怒或骂,都在不与旁人相关的做着自己的事情。

颜司承的声音从他的耳边响起——他一直垂手站在他身边,默默无言,像一个尽职的向导,“他们身后拖着的,是他们每个人自己的过去,那里的每一个影子,都是他们自己。”

“这儿呢,这是哪儿?”秦欢乐怔怔的问,一边看着,一边追索着一个人群中挑着灯笼的“人”。

这人的穿着和街的人都不同,黑暗处闪着光华,光亮里又犹如隐身,唯有手中一只红灯笼在茫茫人潮中熠熠耀目......可他一着背对着自己,看不清面目。

“他呢?他是谁?”看着那人向着远处的巷道渐行渐远,秦欢乐忍不住向前跟了一步。

“这里是时光......”颜司承的声音响起,“那人是......”

随着他明灭的声音响起,那人在远处黝黑的巷道里停了下来,缓慢的转过身来,手中的灯笼映照下,一张光滑没有无官的柔黄色“脸孔”露了出来。

颜司承的声音更低了下去,“他是在时光里迷失了自己的人,不知道来处,不知道归途,渐渐的,连自己的样子也忘记了,像......我一样。”

他的声音太低,像被千斤重石压在胸膛深处。

秦欢乐没有听清他最后的话,注意力只在反复咂摸着“不知道来处、不知道归途”。

他慌张的想从泡沫一般的包裹中突围而出,朝着人群聚集的地方冲去。

“我妈呢?我妈在哪里?一定有人的过往里曾经有过和她相关的印记!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真实存在过的人,怎么可能所有人都不记得?我不信!我不信!”

他乱冲乱撞,歇斯底里的踢打着周遭的铁锅灶台,羊汤掀翻在地,满地的羊杂被几条野狗争相啃食。

【app下载地址xbzs】 可人群却毫不在意,继续欢笑着,游逛着......

“让我妈回来!我愿意用我的一起换她回来!”

路旁的野狗吃了几口,拐头朝他龇牙一笑,那满口森森的白牙,却俨然是人类的牙齿。

远处提灯笼的人缓缓的转过身去,终于消失不见,唯有一盏如豆的光斑,留在了时光的深处。

“妈!妈!你到底在哪儿啊?你到底为什么要离开这里?”秦欢乐哽咽着,许多许多年,没有这样酣畅的痛哭一场了,满脸的泪渍如洗,咸涩来不及擦,从舌尖一直被咽进肺腑深处。

“醒醒!你醒醒啊!”一双粗黑手在他脸颊用力的拍了两下。

秦欢乐是哭醒的。

阳光打进来,他抽抽噎噎的坐起身,拿袖子满脸胡噜了一把,打着哭嗝,肿着烂桃子似的眼皮,泪眼婆娑的看见床头蹲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儿。

“春、春叔?”秦欢乐吓了一跳,又擦了擦眼睛,“你、你怎么、怎么回来了?”

春叔个子不高,黑胖,脱线的粗针毛衣永远灰扑扑的,比酒瓶子底还厚的圆框黑边眼镜后头眼睛袖珍到极致,一头斑驳花白的头发都快长到肩膀了。

“小子,你自己算算钱,这么长时间了,我再不回来,你让我喝西北风去啊!”他见秦欢乐醒了,也不着急了,回身坐在小方折叠桌旁边,拿手在餐盒边缘试了试,嫌弃道,“你怎么连个微波炉都不置办啊,这么好的菜,都白瞎了,我是不是教过你,炖菜最好不过是隔夜吃,尤其是这鱼啊肉啊,一晚在菜汤里腌渍着,那味道,足!”

秦欢乐光脚踩在地,声音还带着哭腔,屋子里头快速的踅摸了一圈儿,急道:“春叔,你啥时候进来的,看没看见别人啊?比我矮点儿,白白净净的?”

春叔举着杯子闻了闻,眉头皱得死紧,站起来,也不客气,直接去开了那瓶看起来价格不菲的白葡萄酒,“没见着啊,就是昨晚和你一起吃饭的人吗?这品味也太差了,瞧这菜色,荤素冷热搭配的真不咋地。”

“那是他学生推荐他的,他学生都是外国人!”秦欢乐越过他,急着趴在窗台向外头张望了一下,又回身去找自己的手机,翻开了看了看,确定了没有对方的未接来电和信息,脸色顿时暗淡下来,这才吸了两口气,跳着脚的找到拖鞋穿。

春叔一杯酒已经下了肚,一挑眉,颇为市侩的撇着嘴角吐槽道:“老外能推荐出什么好吃的中餐来?他们吃得懂什么啊,就知道左宗棠鸡!”他从兜里掏出一一张皱巴巴的纸,“发票也没了,我给你手写了张收条,你看看是怎么给钱方便......”

“行了!”秦欢乐到厕所洗漱,喷着一嘴牙膏沫子,“我要出去找个人,你先紧着要紧的说,又满世界晃荡这么长时间了,这次有什么关于我妈的新线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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