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终于回了长安城,圣人在兴庆宫龙池畔的沉香亭设宴接风。
今夜的龙池畔,楼台廊桥华灯初上,星子揉碎了一池的月色,勤政务本楼和花萼相辉楼更是灯火辉煌,在夜空下与沉香亭隔着龙池交相辉映。
沉香亭外有百官飨宴热闹非凡,沉香亭内歌舞升平,美轮美奂,几尽大唐一切之奢华,碧玉地面如镜,沉香木柱上金龙盘踞,雕梁画栋彩凤栖绕,但最贵气的地方莫过于,享用这里的是大唐圣人和贵妃杨玉环。
葡萄美酒夜光杯,亭内主宾共饮正酣。
大唐有名的乐工李龟年正表演着羯舞,见他丰神俊朗,光着上身涂满彩画,穿着华美战裙跳的荡气回肠,惹得同样善于羯舞的汝阳王禁不住想弃了手中美酒下场共舞,但碍于今夜的场合又不得不老实坐着。
今日最瞩目的莫过于吐蕃公主了,自她入长安城就引得全城躁动。一来大唐如今四方来朝,天俾万国,却唯独与吐蕃交往甚少,百年来除文成公主与金城公主嫁入吐蕃迎来同盟安好的时期,其余时间常有战火,偶有交往。二来这月公主可是非同一般,正是她率领吐蕃大军征战西线,才让唐军节节溃退连丢十城,所以任谁都想见识见识这位月公主。
当傍晚月公主从怀远坊的吐蕃使馆出来,骑马游过朱雀横街前往兴庆宫时,终于将今日长安城的这份躁动推向了高潮,因为她终于揭去了白纱。
在吐蕃公主未入唐时,能征善战的她早已被传言描绘得丑如夜叉,客气点亦是钟无艳之流,毕竟这是站在爱国主义层面对敌国的合理丑化和批判,但事实上,这位吐蕃公主确实美的倾国倾城,而且肌肤白的让全天下的女人嫉妒。
已经身在沉香亭内的月公主与右相李林甫对坐,她落座在宴席左首,往下是吐蕃小论及一些各国在唐的使节,后面第二排亦是西域诸国的使节。
今夜的吐蕃公主画了个极具吐蕃特色的嫣红眼妆,十分绝美中带了三分杀气,当她绽出笑容时,这三分杀气又变得妖媚,尤其是打量大唐右相时,眼神中透着极富深意的玩味。
话说右相从面色上看近来好像混的并不如意,一个通敌之罪压的他如履薄冰,今夜又有月公主在场,他更加显露出一些不易察觉的紧张,不过有一点李瑁是预料到了,裴少卿将罪证拼死带到灵州后确实没有了下文。
右相居于宴席右首,往下是太子为首的大唐皇室,后排坐的就是些大唐的肱骨重臣,李瑁坐在前排居中的位置,此时内心还是丰富的,因为他终于见识到了天宝权势最大的几个人物。
太子李享,一对大耳简直天赋异禀,未来的唐肃宗如今还在潜伏爪牙忍受,一脸温淳谦恭,并没有近来力压右相的春风得意,李瑁是越看越想笑,真想问这位仁兄一句,这么装着累不累?
在李瑁身边还坐着汝阳王李琎,小皇子嵬奴,广平王李俶,除开这些人,最让李瑁大为吃惊的一人,便是那个坐在前排末尾,那个十年后搅翻整个大唐的家伙。
安禄山!
当下的安禄山,身兼平卢和范阳两镇节度使,已是大唐最为彪炳显赫的番将,历史上说他体肥三百余斤,却能灵活的跳胡旋舞,在圣人和李林甫的眼皮底下装傻发育,阿谀奉承,还甘为杨玉环义子被装在盆里洗澡戏弄,对这位受宠的贵妇巴结得无所不用其极,还偶有觊觎和揩油,野史中更将两人关系大肆意吟,但诸如此类的描述和记载在这一刻彻底瓦解。
今夜端坐在沉香亭内的安禄山,宽肩长臂一身玄赤铠甲凶煞,长发编成一缕缕辫子坠以银饰,极具燕胡之风,英俊中带着戾气,哪是什么三百斤的胖子?!
李瑁怕搞错了还特地找一旁的汝阳王确认,得到的回答是安禄山无疑。
为什么要在历史上给他留下丑陋的形象?难道正因为他搅翻了大唐,乱臣贼子,所以太子将来特地教史官丑化?
李瑁可惜《天宝事迹》只看了个开头,也不知姚汝能到底有没如实记载,可安禄山好歹留在了历史上,在座的另一个人,李瑁却在历史上从没听说过。
他坐在太子身边,大唐十皇子李瑭。
玄宗皇子诸多,何况今夜宴请之隆重,一个普通的皇子能居于太子之侧?
李瑁观其面庞英武睿智,气质超凡,只是历史上并没有记载,元真也不曾说起过,现在这十皇子对于李瑁来说就如谜一样的存在。再观十皇子身后的王妃,同样的不同寻常,这种不同寻常并非是她的绝美长相,而是她内敛的一股气质。
如果说月公主是沙场上带着杀伐之气的雪莲花,那么这位王妃就如同门阀中深藏天下之心的兰花。
若对大唐有功,玄宗第十子怎么会不存于世?既然安禄山被如此丑化,那么这个十皇子李瑭难道更让太子不容?
此时李龟年已经舞毕羯舞,合手朝端坐在上的圣人行礼,今夜圣人穿了件明黄常服,眉头总有些许积郁,李瑁听汝阳王说起是归顺大唐的阿布思反叛了,起因是安禄山有意征调阿布思部东征契丹,而阿布思素来与安禄山有仇隙,深知此行东征必遭陷害,所以直接叛唐逃亡阿尔泰山一带,据北面最新传来的消息,阿布思部极有可能流窜向北庭一带,归顺西突厥残部了。
“来人,把李太白请来。”圣人身子一俯,在灯火映衬下显出了几分老态。
高力士马上会意候着的御前太监,旁边那陈玄礼大将军一身华美铠甲傲然站立,两手正捧着寿王从武当山带回的赤殇刀,黄符和血衣已经一并除去。
这是一把通体乌黑的战刀,形制完全不同于如今盛行的唐横刀,毕竟两者年代也差了数十年,而且它的刀鞘也不同于华丽木鞘,而是由某种金属打造,表面的纹饰也因为尘封太久变得黯淡,整把刀透着厚重的古朴气息。
不一会儿,拎着酒葫芦的李白随着御前太监来到了沉香亭前,但这位翰林供奉并没有入内,而是在原地朝圣人潇洒行礼,看他步态虚晃放浪形骸,怕是已经醉了一半。
“李太白,这新进的仙酿你也喝了,你那第三段《清平调》今日可好?难不成还要高将军为你脱靴再想?”圣人此时来了雅兴,言谈悠闲。
一旁的高力士低眉尴尬,这怕是李太白一生最被人津津乐道的趣事了,能让高大将军亲自脱靴,除了他李太白那也只有圣人了。
全场欢笑,而李白抬头望月,饮了一口葫芦酒,再一次合手行礼道:“圣人,且听好了。”
“好!”圣人一赞,全场噤声。
李白环顾一圈,用指尖支了支额头,忽然朝着龙池走去。
“名花倾国两相欢,
长的君王带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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